东方既白。
陆醒被一股恶心的感觉给扰醒了。这种感觉,像是在睡着了之后被风雨交加吹了一宿之后的感觉,心脏猛烈跳动,头脑浑浑噩噩,体内的法元也好像开水一般沸腾,十分难受。
“哈啊。”
就好像噩梦初醒一般,陆醒猛地睁开了眼睛,张大了近乎干涸的嘴巴,费力地喘了喘干燥的空气。虽然空气中的氧气维持了基本的生命体征,但这还不够。成为水元巫师以来,或者具体点说,掌握了水元以来,陆醒还是第一次觉得身体如此缺乏水分。
“什么情况?这么难受……”
陆醒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在他想要下床去找水的时候,放在身边的叠放整齐的衣服被陆醒的余光扫过。一星红色的光芒引起了陆醒的注意。
“是联系符纸?有人联系我吗?”
陆醒揉了揉有些浆糊了的脑袋,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只能凭借本能和双手的触感去寻找放在裤兜里的符纸,并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
“陆醒?可算联系上了。”
虽然没有观察符纸上显示的纹路到底是谁的,但声音陆醒还是比较熟悉的。
“月漪啊,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经历了一次符纸世界的接触,陆醒叫冷月漪时候省略姓氏,只叫其名就十分熟练了。
对面得到陆醒的回应了之后,则半天没有回话。而再次回话的声音就不是很稳定了:“你来……学府西门口找我。”
“找你?”听到冷月漪的安排,陆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观,天色已经大亮,但由于是夏天,这种时节的大亮天色也不太容易确认具体的时间。左眼的余光扫到林宇浩的床铺,上面的被子鼓出一个平缓的山包,林宇浩应该还在睡着。
“可我一会儿还要去做早操训练啊,有什么事情?要用很多时间吗?”陆醒小心翼翼地问着。
“早操不重要了,你过来就行。”
早操很重要!陆醒在心中几乎呐喊了出来。如果没有早操成绩,自己如何挑选好的导师为自己指导?没有好的导师指导,如何弥补自己学园升上来的学员之间的差距?如果不拉近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又如何让自己尽快达到强大的境界?没有这种强大的境界,又如何得知自己哥哥死亡的真相?
这一切都组成了一条明确的前路,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次松懈,不认真对待而丢失了这一最重要的起步一环,自己又如何心安?
见陆醒一直没有回应,冷月漪好像理解了陆醒的担心一般,再次传音:“真的不重要,我是代理导师,你所思考的那些东西我都可以帮你得到,你就过来吧。”
“好好,那我这就去找你。”
切断了联系,冷月漪将符纸从额头摘了下来,揣回口袋,然后对着旁边的人嘱咐说:“抱歉了,孙哥,你这么忙,还要你大清早就过来帮忙解释。”
“嗨,没事,呼——”旁边的人将嘴角的烟猛吸一口,将剩下的烟丝完全抽尽,然后将烟头随手丢在地上,“他现在不相信所有人的情况下,我也不一定能够解释清楚,你也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
盯着地上还在飘着白烟的烟头,冷月漪厌恶地皱了皱眉,但嘴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倒也不用解释清楚,只要告诉他,不要吃校医给的药就行了。”
十分钟左右,陆醒便从学府的最东头,穿过重重的人群,远离了训练场的喧嚣,来到了位于学府最西边的出入口,也远远看到了早已在西门等待的两个人。
“那位是孙哥吧。”虽然见了几面,在入学的时候陆醒也算是拜他所赐才能顺利进入学府,但对于这种仅仅是接触过,又没接触过多的人来说,陆醒对他的认知还是浅薄的。
“陆醒,快过来。”冷月漪朝陆醒招了招手,大声呼唤道。孙哥也朝着陆醒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看到了陆醒加快脚步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应该不用介绍了吧,孙哥你应该还记得吧。”冷月漪向后撤了一步,让陆醒和孙哥得以面对面看着对方。
陆醒确认地点了点头。
“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孙哥从口袋里捏出一枚棕黑色的豆粒大小的丹药,举在两个人的眼神之间:“这个丹药,经过十九的检验之后,可以确认,能够彻底开发岸边人的全部五能,这个不假,但有些成分依然没有检测出来,属于危险药物,千万不要轻易服用,具体的测试指标数据,我把那张化验单子交给冷月漪了,你如果怀疑,可以先看看。总之,就是为了告诉你,校医部给的丹药,不要轻易服用。既然这样重要的丹药都能被校医部擅自动了手脚,更不要说其他的药了。如果以后需要用药调理自己的身体,直接找我就行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吗?不明白啊!
十九是什么?这个药是哪里来的?什么叫不要轻易服用校医部的药?
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在陆醒的脑袋里翻江倒海,但一时语塞,又不知从何问起。
不过孙哥似乎压根没有听陆醒提问的意思,也没有留下相应的时间,对冷月漪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打个卡还得补个觉。”
冷月漪也没有关照陆醒现在的感受,只是客气地对孙哥说:“那辛苦您了孙哥,赶紧回去休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还没等陆醒的一句“等一下”说出口,孙哥就已经转身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离开了。
“这就是学姐必须要让我知道的事情吗?”陆醒看着一股烟驶离的车子,一道幽怨的眼神看向冷月漪:“这件事看起来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
冷月漪坦言:“确实,在普通人的视角中,这件事确实没有你上早操重要,甚至因为超时,你不能入场训练,相当于少了一次吸纳训练场法元的机会。换言之,你成绩彻底落后了别人一个档次,也就注定了你能够选择的导师并不顶级。”
“没错啊,”陆醒的语气婉转且阴阳,“当时我们约定好了,我能够尽快提升自己的能力,就能够从学姐你这里得到更多信息。可现在,我明明吃了这丹药就能够拉近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您却生扒拉竖挡着地不让,这您让我怎么想呢?”
“因为校医部发的药不正规啊。”冷月漪就像和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人在尽力解释:“你现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的能力是存在风险的。这种事情,我现在都不急了,你现在急什么呢?”
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了,当然不急了。我还要提升自己的能力才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相关的信息,我怎么可能不急?
这样的话,陆醒自然是没法说出口的。但心中固然存在的烦躁还是让他不由得将眉头紧皱,脚步也因为无法言说的急躁而越踱越快。
“怎么了?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吗?觉得我在阻拦你的道路?”陆醒这样的姿态,冷月漪就算不进入任何符纸世界,不使用任何梧术的手段,都能看清他现在的小情绪。或者说,冷月漪甚至认为,他就是在这里一直在磨人,故意展现出这样的姿态,以求获得自己的安慰。
像个小孩儿一样。
陆醒听到冷月漪的话,随处找了一个马路牙子坐了下来,瞟了一眼冷月漪,然后说道:“不然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要私自扣下校医开给我的药,尤其是,这个药,我吃完之后还能完全打开巫师的全部能力,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好事吗?”
听到陆醒的反问,冷月漪拄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不过从她游离不定的眼神中,陆醒能够感受到,她仿佛在纠结着什么。
纠结,在陆醒看来,那就好办,或许能够在纠结之中,得到偏向陆醒想要的那种结果。
“算了,这个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点。”
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将双手用力地朝身侧一锤,冷月漪将目光认真地看向陆醒。而被这样的眼神关照到,陆醒居然也有些紧张了。在冷月漪的眼神下,陆醒不由自主地从马路牙子上站了起来,用平视的目光,和冷月漪对视。
极其认真,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仿佛接下来听到的是翻天覆地般的大事。
冷月漪从口袋里捏出刚刚孙哥展示过又交还给她手中的那颗丹药,语气徐缓地说:“这种药,在其他学员的学园时期,入学的时候就要吃。因为没有这颗药,他们又没有其他人能够用非天赐的方式获得巫术的任何天赋。”
“这么说,吃药获得巫术是唯一的手段?”陆醒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追问道:“其他三类的吾术也是这样吗?”
冷月漪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是,入学园之后很快就进入吃药的流程了,所以我猜,其他的吾术获取也是这样的。”
“冷学姐,你还说什么非天赐,天赐是什么意思?”
听到陆醒这样子问,冷月漪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事一般,看向陆醒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你就属于天赐。你的法元获取,根本就不是吾术界应该存在的方式。”
是指我是通过哥哥的指导掌握的法元吗?陆醒从头顶的方向偷瞟了一眼冷月漪,这样的温柔,估计是因为想到了和陆明相关的过往吧。
“那也就是说,吃药是正规的方式?”陆醒为了防止冷月漪再回忆下去,会想到一些不开心的现实,便赶紧打断了之前的话题:“可既然是正规的方式,为什么你们要阻止啊?”
“如果在一个月以前,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巫师的全部能力,我们不会阻止,但在这一个月内,孙哥终于找到了能够完全分析这颗丹药成分的方式。而我们老早就怀疑了这颗丹药的功能性是否和学府内部说的不一样,所以在你早操晕倒,送你到校医部,联系到我之后,我立刻就来到了校医部,防止你被硬灌药。所幸的是,你半天没醒,他们想硬灌药也没有办法,直到我来了之后你还没醒。而且我给你交了所有的费用,所以那颗药也理所应当地落到了我手中。”
“所以我又欠了你的钱是吧?”陆醒咬字的时候,把“你”字咬得很重。
冷月漪则一脸不满:“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只在意这个?”
“嘻嘻,不是,”陆醒立刻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只是信息量太多了,我不知道的也太多了,不知道从何问起啊。”沉默了一会儿过后,陆醒找到了自己想问的其他问题:“那也就是说,孙哥,包括你,其实都早已知道这颗药有问题了,那为什么不直接举报学府呢?”
“我说了,这是从学园到学府全都有供应的,又不是单单陆一这样做,你以为整个吾术的教育体系就完全干净吗?如果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我去举报,那消失的可不会是学府啊。”
这句话听的陆醒毛骨悚然的。他本身只是个岸边人,原来对于吾术界的理解,是他们在全心全力保护岸边人,以免“诡”对岸边人进行“岸边技术”无法救治的伤害,正因为吾术师们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岸边人才给了他们更多的支持,原来的权力也更朝着吾术界倾斜,数年过后,吾术界的权力越来越高,增设的部门也就越来越多,才到达今天这种规模。
但今天突然得知,这个世界,即便有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法术和技能,也没有更多的透明,这种压抑的感觉,突然让陆醒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抱歉冷学姐,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一下今天的认知。但你放心,我不会吃任何校医部的任何东西。”
冷月漪赞许地点了点头:“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用药的地方,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为了不让其他人过分地关注到两个人的联系,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背向的方向走去,就像两个隐藏者,在接头交换了信息之后,便又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