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宁静的长安城被一阵马蹄喧嚣打破。
“快,人从这边走了。”
“你们,跟我过来。”
“……”
沿街的商户,揉着惺忪睡眼,忙去店外挂了灯笼。
“这是怎的了?”
几个店家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听说是武德司衙门失窃了。”
哟,可了不得。
“哪个小贼竟敢偷到武德司衙门里去,不要命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打察子们的脸吗?
过了四更,武德司的人马将整个城东搜查一遍,也不见有贼人的踪影。
曹彰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属下一个个无所获而来,面色铁青,难看至极。
他在武德司八年,一路坐到指挥使,武德司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纰漏。
曹彰深知若拿不住人,他头顶的官帽怕是要动一动,所以不惜惊扰了城东大半的府邸。
能寻到人便罢了,可如今连个小贼的踪影也不见,明日朝堂上,弹劾自己者恐不计其数。
曹彰攥紧了马鞭,沉声道:“扩大范围,继续搜。就是把城内翻个底朝天,也要寻见人。”
孙婆婆依旧寅时三刻起身,去院子里洗漱后,便入厨房和面。
不过一会儿,李玥妩和李清远便相继醒了。
“娘子……”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砸门声打断。
孙婆婆一惊,看向李玥妩。
“我去看看。”李玥妩安抚她一眼,边走边擦拭手上的水渍,“何人敲门?”
“武德司办事,休要多言,快些开门。”
一听是武德司,孙婆婆心头就是一紧。
娘子前两日才打听了武德司的事,怎得他们这便上门了。
李玥妩卸了一块门板,瞧见了外面的三个身影,同样,也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为首的察子上下打量她一番,问:“可有见过行迹可疑之人?”
“回官爷的话,不曾见过。”
李玥妩低着头,虽极力克制,声音也带了分颤抖。
察子探身往里面看。
是家食肆,里头还站着一个婆子,另有一少年迎了过来。
原是孤儿寡母。
他略作迟疑,便止了进去搜查的心思。
“若有行迹可疑之人,立即上报。若有隐瞒,同罪论处!”
李玥妩忙应下。
见三人去敲下一户的门,李玥妩便拿了灯笼去挂。
“娘子?”孙婆婆带着些询问。
李玥妩摇头,道:“无事。”
孙婆婆心神不宁,和面的时候水都倒多了半碗。
李玥妩替了她的位置。
“上头的事,同我们寻常百姓无甚关系。婆婆不必太过忧虑。”
第一笼包子上锅,武德司的人终于盘问结束,折返出来。
“也不知其他地方可有收获?”
“怕是难了。”
“那小贼身手极好,被惊扰后逃遁时,守夜的人也只瞧见个背影,根本无从查起。”
天公不作美,又是乌云密布,偌大的盛京,要藏一个小贼岂不轻而易举。
“我们这便回去了?”
三人说话间,路过小馆。为首男人瞥了眼摇晃的幌子,长欢小馆。似有些耳熟。
过了五更,城门大开,只是比往日多了道防。
着急进城的人正要抱怨,瞧清楚设防之人的官服,登时都沉默了。
武德司严查进出城门的人,定是城里出了大事。
不出曹彰所料。今日早朝言官们便揪着此事,闹个不休。
皇帝无甚表情的听着,待言官们安静,才叫了曹彰问话。
“他们所言,可属实?”
曹彰道:“回圣上,昨夜惊扰百官,实属事出有因。武德司衙门失窃,盗贼入了兰台,盗走了三卷案宗。”
皇帝抬眸。
“那小贼有如此本事,连武德司都能被盗,那朕这皇宫焉有安全可言。”
曹彰与京兆尹当即就跪了下去。
“所盗案宗,乃关乎何事?”
“是正德十年武德司派遣出京办事记录。”
曹彰答完许久,龙椅上的人都没有动静。
在这片寂静中,敏锐之人已察觉不对。
正德十年发生了何事?
位列百官之首的太子和宸王相视一眼,神色惧是复杂。
“曹彰,”皇帝终于开口,“三日之内若查不出个所以然,你这指挥使便让与别人坐吧。”
“是,臣领命。”
皇帝心情不佳,其余奏报之人,皆有些小心。
到科举舞弊之事,大理寺卿很是战战兢兢。
随着一连串涉事之人名讳被报出,大理寺卿的声音也越发虚弱。
这十多位官员,身居高位者如大学士,官职卑微者如一小吏,与两位皇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百官们心知肚明,却无人提及他们。
“按律处置了吧。”正德帝说完,看向裴泓之,“裴侍郎以为如此裁决可能安民心,平民愤?”
裴泓之答:“臣只一人,不敢为民代言。”
正德帝又问:“那裴侍郎以为如何?”
裴泓之立在殿上,略垂首,语气不卑不亢,“臣以为,不妥。”
“不妥”二字一出,百官顿时放轻了呼吸。
裴侍郎这是在找死呀!
官家摆明了不愿追究两位皇子的责任,裴侍郎一次次紧逼,怕是要彻底惹怒圣颜了。
许久,正德帝出言,道:“今年春闱作废,九月加开恩科,重新选纳良才。太子治下不严,禁足三月,罚俸一年。宸王禁足半年,罚俸两年。”
“父皇,儿臣……”
宸王正欲开口,对上正德帝沉沉的眸色,再不敢言。
“吏部侍郎空缺,便由裴卿兼任。”
一波三折。
百官对这后续发展,打个措手不及。
官家不仅没有治裴泓之的罪,还给他加了权。六部之中,属吏部权力最重,掌管百官考核。吏部尚书年过花甲,乞骸回乡也已尽够,已无力朝堂之事。
裴泓之虽是兼任,但往后吏部之事,却要尽经他手。
“众卿可有异议?”
纵使心中有百般想法,也无人说个“不”字。
散朝后,百官列序而出。
裴泓之顶着各种视线,步伐从容。
赵元通在殿外等他。
“泓之,你今日着实有些冒进了。”
裴泓之安静听他教诲,未出一言为自己辩解。
赵元通说完,也是长叹一声。
“自乾朝建立也不过十四载。”
前朝末帝昏聩无能,民不聊生,如今的正德帝那时也只是一介书生,被逼之下,联合当地守军百夫长——也就是现在的平阳王,掀了县衙,自此揭竿起义。征伐三年,灭了末帝,建立大乾。
轻徭薄赋,与民休养。
许多前朝老臣见此,才重新入朝,以为能辅佐一代明君。
可如今……
“泓之,往后你须得更加小心才是。”
兼任两部侍郎,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这繁花之下,皆是利刃,稍有不慎就遍体鳞伤,甚至性命全无啊!
“多谢学士提点。”
曹彰自殿中出来时,就见裴泓之俯身向赵元通行了一礼。
他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扯了个笑。
裴泓之,当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