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察子们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岂会是个书生,怕不是个武生吧!”
街头巷尾的消息传得最是快。
不过两日,孙婆婆便也从旁人处听闻了武德司已将盗窃卷宗之人捉拿归案的事情。
李玥妩只听着,也不多搭话。
明日就是钱少监母亲的寿辰,李玥妩每日关店后的时间皆耗在此事上了。
孙婆婆只是习惯了嘀咕一些不能对旁人说的牢骚。李玥妩虽不多应答,却也不会将这些告知旁人。
她说得尽兴了,端着吃了一小半的油果子,又去找旁的娘子拉闲话了。
李玥妩反复尝试,确定了既能上色又不会使得面点变黑的油温,抹去额上的汗水,净了手,端着绿豆汤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坐了。
门外,孙婆婆与其他妇人的谈话飘了进来。
“要说,斩了他也是活该。我听说,这人心肝都坏了,到处宣扬裴大人虚伪,污蔑裴大人的清白。”
“怎得,他也是考试作弊了?”
“哪儿能?真作弊早就被下大狱了。”
“既如此,裴大人不是帮了他?”
“要不说,他心肝都坏了。”
“我远房表哥家姑姑的三女婿的邻居给宸王府倒夜香,听说见过这人去过宸王府。”
“我还听说,有人瞧见他跟太子府的小管事一起逛花楼呢。”
“唉,世道才安稳了几年,又要乱了……”
活在皇城下的百姓,自有三分敏感。
李玥妩喝完绿豆汤,慢慢悠悠回了后院。
如孙婆婆般都能看出此事疑点重重,皇帝自然也心知肚明。
曹彰将“调查”出的始末说完后,弓腰垂首,等待皇帝的决断。
不出他所料,皇帝最终只道:“依例处置了吧。”全没有深究的意思。
出来后,曹彰回头看了眼殿门紧闭的勤政殿。
他在武德司八年,有些事,纵然抹去痕迹,也留下了影子。他虽猜不出个具体,但也能利用一二。
好在,这回他赌对了。
“此事就此罢了。”
想到离开前皇帝说的话,曹彰生出一丝好奇,很快又被掐去。他能坐到今日的地位,最清楚哪些事能深究,哪些不能。
钱少监母亲的寿辰,正值休沐,不少贵人都前去贺寿。
李玥妩到时,大多来宾已入府,门外只留钱少监的长子迎客。
“钱博士。”
见是李玥妩,钱博士回了礼,眼中带笑,道:“父亲方才还念起李娘子,担忧你不来了。”
“令祖高寿乃是大喜,奴家焉有不沾这份喜气的道理。只是家中孝期未过,诚恐冲撞贵人,请博士代奴家向令祖传达恭祝。”
李玥妩话已至此,钱博士也不多强求。
钱家并不忌讳这些,但今日府中贵人众多,若有人介意此事,恐怕会给李玥妩带来麻烦。
“这是奴家的贺礼,粗浅手艺,聊表心意。”
钱博士亲自接过,道了谢。
李玥妩屈膝一礼,道:“祝令祖松鹤延年,福寿安康。”
目送李玥妩远去,钱博士将食盒交给管事,道:“给父亲瞧瞧,看如何处置。”
管事应了,拎着食盒快步去寻钱少监。
听说李玥妩来了,钱少监向管事身后看了眼,却不见有人。
“李娘子孝期未过,只在门口道了贺,送了这个。”
钱少监打开食盒,眼眸一亮。
待看过剩下三层里的东西,忙道:“叫厨房查验,没有问题便摆到母亲那桌的席面上。”
无为提醒裴泓之前往钱府贺寿时,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从衙门过来,马车都是尽量的快。
瞥见路边折返的李玥妩,无为减了速,冲她略点了点头。
李玥妩回了一礼。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裴泓之垂眸,神情显得冷漠。
李玥妩收回视线。
裴侍郎的处境怕是有些艰难。
不知他可有过后悔的时候。
马车在钱府外停下,裴泓之下马,钱博士立即迎了上来。
“裴侍郎。”
“钱博士,”裴泓之还了礼,“裴某来迟,还请见谅。”
“还未开宴,不算迟。侍郎这边请。”
裴泓之的出现,叫大厅热闹的气氛直达高潮。
同为文士,钱少监对裴泓之的观感很好,是他在朝中唯一钦佩的晚辈。
寒暄后,裴泓之送上贺礼。
礼部尚书最是喜好字画,一眼就将其认出:“是前朝中贵人李吉的《富贵长春图》。”
在李吉的画作中,这一幅的价值并不算最高,其寓意却最是适合。
“泓之破费了。”
吉时已到,众人就坐后,席面便摆了上来。
钱老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坐在主座。
她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耳聪目明。
“这是?”她指着摆在面前的几样精巧远非府上厨子手艺所能及的面点,有些不悦。
早叮嘱过不必太铺张,寻常席面便是。这样的面点,一份只怕要十两。且分量不多,两口便没了,实在奢侈。
“这是李娘子送的寿礼。”
钱老夫人跟着儿子也尝过不少李玥妩的手艺,一听这话,便在女眷那边扫了一眼。无人符合她心中对“李小娘子”形象的勾画。
钱少监小声解释了她未出现的缘由。
钱老夫人心中一叹:京中贵人们就是穷讲究多。
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吃食上。
实在太精巧。
李玥妩共送来六样吃食。
白鹤献桃、繁华似锦、福寿绵长、千秋万代四种面点,以及酥山、荔枝膏两种饮子。
白鹤头顶寿桃,身上的细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能展翅飞翔。
菊花朵朵簇拥,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隐约还带着花香味。
龙须卷根根分明,细如发丝。
千层酥每一层纹理清晰。
处处可见制作之人手艺之高深。
钱老夫人一时竟舍不得下手。
“李小娘子,真是有心了。”
裴泓之闻言,脑中浮现出李玥妩出狱那日站在暮色中的单薄身影。
她似乎总是如此。
不愿亏欠旁人分毫。
这回,怕是为了钱少监在朝堂弹劾广平伯闹市纵马之事。
她因广平伯之故,无端多受了几日牢狱之灾。钱少监自是知晓,才借着官家因科举气闷之时,弹劾广平伯。
闹市纵马不过小事,在这个关头却成了官家宣泄的出口。
广平伯往后再想起复,太子怕是要费不少心力……
钱老夫人犹豫再三,最终夹起了一块千层酥。
这千层酥外头也有得卖。相较之下,李小娘子做的层次更多,瞧着也更为酥脆。
入口她便察觉了不同。
没有荤油的腥味,带着些牛乳的奶香,很淡,不腻。
“你们也尝尝。”
钱老夫人给儿子夹了一筷,道:“李小娘子的手艺,开间早食小馆,屈就了。”
钱少监如愿尝到了,微眯着眼,仔细体味。
“儿子瞧着她这般倒是颇为自得。李小娘子本就是个冷清的性子,叫她追求旁的,反倒不美。”
钱夫人知道这话是丈夫说给自己听的。便彻底歇了将李娘子介绍给妹婿酒楼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