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实在抱歉。”
次日,唐司文避过食客最多的时间,来了长欢小馆,独自一人。
昨日他追着王三娘去王家时,王三娘已经在长辈面前闹起来了,哭着喊着要退婚。
好在唐司文解释了前因后果后,王家人也算讲道理,将王三娘训斥一番后,表示婚事不会有变动,再三承诺会好好教导女儿。
“三娘小孩脾气,只是她出手打人……”
唐司文说到这里时,王家人是很明显不在意的神情,“不过一个商女,我叫下人多送些补偿过去就是了。”
唐司文顿了下,才将话说完:“当时,裴侍郎也在现场。伯父或许不知,那商女与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也都熟识。”
王家人这才变了态度。
可说到底,也是再多添些银钱,叫唐司文送去,借武德卫的身份恐吓一番,叫李玥妩莫要乱说话。至于叫王三娘亲自去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
“郑大人已给过了。”李玥妩扫了眼唐司文手中的银票。面值十两,有二十多张。
王家才是真的大方。
唐司文坚持把银票留下,道:“这是王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三娘她被禁足,不能出府,我代她同你道歉。”
李玥妩没有再推拒,“王三娘子也是一时失手,我并无大事。”
唐司文看她是真心实意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他斟酌着开口,道:“裴大人他或许有些误会……”
李玥妩岂会不明白他未尽之言,当即便道:“裴侍郎只是恰好路过,顺手为之。公务繁忙,他岂会分心在这些小事上。”
如此就好。
唐司文知道,此事是李玥妩受了委屈,情态中也不自觉带了些柔和。
“日后,你有困难,尽可与我开口。”
李玥妩回了一礼,没有拒绝。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她目的终是达到了。
“衙门还有事,我便先走了。”
李玥妩随意问了句:“可还是为了那盗贼?”
“嗯,顾大人已有了部署,这回定能把他捉拿归案。”
唐司文接过孙婆婆递来的紫苏水一饮而尽,而后冲两人摆摆手,离开了小馆。
“娘子。”孙婆婆看向李玥妩。
李玥妩拿起桌上的银票,一共二十二张,二十张十两的,另外两张五十两的,大概是来唐司文。
“瞧,这一鞭子可太值了。”
她将银票递给孙婆婆去收好,自己去灶头准备午膳。
顾大人,她已经从武德卫口中听见了几回。
这位武德司前指挥使回京后,再没了消息。没有升官,也没有定职,仿佛一粒没入河里的泥沙,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然而,按照唐司文的说法,武德司失窃的事似乎是由他在查。
有曹彰这个现成的武德司指挥使不用,却叫一个被贬职的人负责,不由叫人深思。
结合他在正德十年发生的一切,不得不叫李玥妩联想到一个人。
她收起刀落,一个完整的鸭子在她手中被干净的垛成块。刀光漾漾,映出她眼中的凛冽杀意。
四年前,唯一一个从她刀下活命的人。
想来,这位顾大人也很想再见她一面吧。
裴泓之从衙门出来时,天都黑了。
为了万寿节国宴的事,礼部和光禄寺的人在户部衙门里跟他磨了一日。
他心里想着同正德帝的交谈,无意瞥见马车入了青杏巷子,便同赶车了无为说了声,停在了长欢小馆的外头。
已用过了晚膳,李清远去书房做课业,李玥妩和孙婆婆在清洗明日要用的食材。
裴泓之见李玥妩搬着装满东西的笸箩往架子上放,眸色暗了下。
李玥妩放好笸箩,转身时才注意到立在不远处的裴泓之。
“裴侍郎。”
裴泓之应了声,“散值经过,进来看看。你,伤口如何了?”
李玥妩抬手似要碰一下后背,又止住了动作。
“还未当面谢过大人。医女开的药很管用,已经不怎么疼了。”
“嗯,”裴泓之说,“伤口还未愈合,就莫要做大动作,以免再扯开。”
“谢大人提醒。”
李玥妩认真回了话,可裴泓之清楚她不会听。
两人相对而立,再没了言语。
裴泓之看着眼前垂首的女子,唇角动了动,终是只说出了一句,“我便先回去了。”
“裴侍郎慢走。”
他又忽的停下脚步,回头对上李玥妩的目光。
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情绪。
裴泓之转身再不停留。
李玥妩跟到外面时,他已经上了马车。
马蹄声响起,带着他一起隐没在夜色中。
倒是一而再的欠了他的情。
李玥妩又站了会儿,才折身进去。
隔日,一则告示从城东张贴到了城西。
江南西路宽平县潜逃恶匪在盛京被武德司拿住归案,三日后将在武德司衙门被处斩。
告示里还写明了恶匪杀人越货、掳掠百姓的十大罪行。在最后,还附了一个香囊的画像。
唐司文跟郑柏负责监督衙役在明善等坊市张贴告示。路过青杏巷子,便请衙役去长欢小馆喝饮子。
衙役将还未贴完的告示随意放到桌上。
李玥妩端着碗过去时,一眼就瞧见了上面的内容。
“李娘子?”
唐司文问完不见李玥妩回答,便又叫了声。
“啊?”李玥妩回神,很淡的笑了下,“我看这上面的香囊的绣样有些眼熟。故而失了神。”
这话,将小馆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唐司文惊疑道:“你见过?这可是从朝廷钦犯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李玥妩心沉了下,尽力克制着神情,“是有些眼熟。”
“这……”唐司文眼神变了又变。
倒是郑柏稍作思索便了然了,解释道:“李娘子从湖北来,这南方的样式自然看着眼熟。”
原是如此。唐司文恍然,随即苦笑。他也是魔怔了,竟会怀疑李娘子是那窃贼。
李玥妩再未多问。
待他们歇够后离开,才脱力般倒回座椅上。
孙婆婆瞧见她的异样,为防止他们再折返,忙侧身挡了挡。
“娘子?”
李玥妩死死扣紧了桌角,眼中的寒意似能化做实质。
这是针对她设下的圈套,甚至不能说是阴谋,对方明摆着是要钓她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