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乍泄，东边日出。
死里逃生的护卫们，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襄州城，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城门的守卫也注意到了靠近的一队人马，忙警戒起来。
“什么人！”
护卫长跳下马车，忙将文牒递上。
守卫看过，知晓是平阳王府的车队，他抬手叫手下撤了拒马，清出宽敞的道路给马车通行，一边又叫人去给知州报信。
于是，等他们一行人抵达客栈时，知州坐着马车也来了。
既是朝官，霍翊安自是要上前见礼。
知州当即就提出前往自己府邸住宿。
霍翊安想着只在襄州休整一日，明早就动身，去府邸实在麻烦，便婉拒了。
知州再劝，“本官瞧着队伍中许多伤员，府医也能为他们诊治一番。且，贵人途中遭遇何事成了这般光景，本官也要细细了解。若是本官辖内的事，也定要管上一管。”
霍翊安的目光不由自主瞥了眼后面的马车。进城后，李娘子就回了马车上。不知她的意思，去还是不去。
“贵人？”
霍翊安对上知州堆满笑意的脸，点头应下了。
车队再次动了起来，调转方向，跟着知州去了他的府邸。
襄州富庶，从知州的府邸便可见一斑。
七十多人仿佛滴入河流的水滴，不见府邸有丝毫紧促。
“这位娘子，可要单独安排住处？”
府上的管事指着李玥妩请示霍翊安和知州的命令。
贵人出行，身边陪侍个女子并不惊奇，一般也就安排到贵人的院子里了。看这位娘子的装扮，又叫他犹豫了。
李玥妩站到霍翊安的身旁，意思明显。
霍翊安于是道：“劳烦在我院子中为她安排一间屋子。”
管事看向知州，得了他首肯，这才叫丫鬟们去收拾了。
知州离开前，视线往李玥妩身上扫过，笑道：“襄州特产玉石，贵人若是感兴趣，本官叫人送些来府上供你掌眼。”
“多谢大人好意。”霍翊安婉拒。看着知州离开，摆手示意众人自去休息。
历经一场大战，又连夜赶路，护卫们皆是疲乏不已。简单洗漱后，纷纷陷入沉眠。
李玥妩的房间安排在霍翊安院子的西厢房。
丫鬟把她引到房间，洗漱的一干物什都准备好了。
她拒绝了要伺候的丫鬟，关上了门。
洗去一身风尘，坐在宽敞的床上，李玥妩整理着自己的包袱。
为方便行事，她只带了换洗的衣物，占据大部分位置的是李家的牌位。
她不能全部带走，其余的一些先交由孙婆婆保存。
擦着牌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李玥妩神情平静。
既已知晓仇人是谁，她必然会千方百计的叫对方付出代价。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小哥，巧娘，很快了。”
她将包袱裹好，放在枕边。
仰面躺下，李玥妩却没有太多睡意。
命令刺杀霍翊安的人无需深思便知是谁。前头失手，必然还有后招。李玥妩不怕他们来，就怕那人收手。
以她一人之力，难撼动皇帝。但霍南誉不同，他背后是平阳王，是西南十万军权。
正德帝如今只是想剔除旁支，只留霍南誉一个能掌控在手中的平阳王血脉。所以霍南誉也只是不满。
可若是正德帝想要整个平阳王府之人的命呢？
霍南誉心中也清楚，若自己护下弟弟们，正德帝下一步只会更绝，可他又别无选择。
用弟弟们的命，换他自己苟活，霍南誉无法接受。但正德帝显然也不能接受雄踞一方的平阳王和羽翼丰满的平阳王世子。
双方角力，只看谁先忍不住。
李玥妩翻身，闭上眼。
不管是谁，她的目的都能达到。
午膳由小丫鬟送来房间。
两荤两素，分量不大，却也精细。
尤其是两道素菜，选用的都是不当季的蔬菜。显然，知州有不小的温室，养着这些冬季的稀罕物。
“晚上，主君在府上设宴，娘子也可叫贵人把你带上，去瞧个热闹。”
看丫鬟说起设宴的兴奋样子，想来，知州的宴席定然颇有名堂。
李玥妩没有搭话，在丫鬟离开后，出了房间。
霍翊安房间的门紧闭，她没有停留，出了院子。
道上不时有下人路过，瞧见李玥妩也不上前打扰，只行了礼就忙自个儿的事情。
她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面前出现一个月亮门。守在门口的下人将她拦下。
“这位娘子，出府的路在前边，小人带您过去。”
李玥妩不做解释，跟着他的引导从偏门出去。
沿墙走了半圈，她估摸着位置贴壁听了听，确定里头没人，脚下借力，一个灵巧的旋身翻了过去，轻飘飘落地。
这处院子比霍翊安住的地方要大上许多，假山、流水、画廊，比寻常官宦的府邸都要精美。
小心穿过几处假山，才靠近了房子。
前门有人守着，李玥妩绕到屋后。借着败落花枝的遮挡，她矮身蹲到一处窗户下。
里头除了知州，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霍翊安用过午膳，靠在窗前闭目养神。好半晌没能入眠，脑中全是李玥妩昨夜突然出现，如杀神般收割人命的样子。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娇儿郎。
西南这些年也不安稳，南越国力渐盛，不时挑衅犯境，正德十一年，还曾发动小规模战争。
霍南誉为先锋，他亦在前线观战。
那时只觉得南越实在可恶，非要下死手叫他们吃痛才会乖觉。看哥哥杀敌，他只觉得英勇无比。与昨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翻来覆去，霍翊安索性不睡了。
屋子外头守着两个丫鬟，见他开门，忙迎上来。
霍翊安轻咳一声，问：“李娘子，可用过膳了？”
“是。”丫鬟答，“这会子应当是歇着了。”
霍翊安应了声。他也不过去，在院子的凉亭里坐下。捧着丫鬟递来的手炉，静静的等待。
心里也不清楚等李玥妩出来要说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同她说上几句话，好证明她是李娘子。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李玥妩开门，径直就朝他走过去。
“李，李娘子。”霍翊安略有些局促的站起来，磕磕绊绊的问好，“睡起了？”
“有事？”李玥妩开门见山的问。
“没，没。”霍翊安摇头，见她坐下，也跟着坐下。
挺直脊背，合并双膝，比面对霍南誉更要乖巧的坐姿。
“就…就……”
就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玥妩不意外他的表现，将杯里的茶水喝尽后，她拒绝了霍翊安添茶的动作。
“夜宴，多加提防。”
言毕，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