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妩止下脚步,偏头看去。
魏钤辖见她的目光带着冷意,忙道:“李娘子莫要误会。只是本官一时心痒,想同你过两招。”
心痒是真,想试探李玥妩深浅也是真。
见李玥妩颔首,魏钤辖当即就解了大氅,随手扔给身边的小将。
“我擅使双锏,李娘子也可挑件顺手的兵器。”
李玥妩扫了眼兵器架,当即就有护卫跑过去替她拿。
“长枪便可。”
护卫有些迟疑。心里也存着担忧。
他们只见过李娘子使长刀,也知道她使长刀的威力。魏钤辖的双锏足有一石之重,大力之下,半边身子都能被打烂。李娘子若还有留手,只怕会受伤。
魏钤辖从护卫的沉默里看出不对,劝李玥妩道:“李娘子不必担忧,尽全力便是。”
李玥妩坚持要了长枪。护卫只能挑出一杆,扔给了她。
长枪入手,她随手崩枪左拨。
刀在她手中,若要使出威力,便是杀人之刀,非见血不可止。若用长刀伤了魏钤辖,未必能全乎走出军营。
魏钤辖双锏在手,见李玥妩摆好架势,提醒一声,举步攻了上去,左击右挡。
李玥妩侧身,长枪竖立,挡在身前。
兵器相接,各自对对方的能力心中有数。
魏钤辖能将一双百斤往上的双锏使得称心应手,可见臂力之强悍。李玥妩自不能以方才对付校尉的硬碰硬来对他。
思索间,脚下一转,再度矮身躲闪。
霍翊安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唯一擅使的剑还以强身健体为标准。对敌之术,他也只学得皮毛。场上的情形,他看的并不分明。
“白叔,你看他们谁更胜一筹?”
护卫长专注盯着场内的两人。双方出招迅速,片刻已过二十招。若说谁更强,此时还看不出。
只,长枪乃远攻之器,双锏近战更佳。眼下,双方身形交叠,李娘子只挡不攻,并不能发挥长枪优势。
他为霍翊安讲解的功夫,魏钤辖和李玥妩又过十招。
李玥妩长枪点地,下腰拧身,躲开一锏。挑枪起身,架住魏钤辖下劈的左锏。
魏钤辖左手施力,全身力气压上,逼得长枪寸寸后移,贴近李玥妩身前。
看他将人压制,将士们一阵叫好。
魏钤辖心中却并不乐观。
他天生神力,因此被当时还是百夫长的平阳王看中,带到身边教习,还为他选了双锏做兵器,把力量优势发挥到极致。
寻常将士接他几锏,双手便被震得难以握住兵器,可交锋许久,李玥妩双臂不见颤抖,抵挡的招式依旧稳当。
李玥妩左手收力,身形右撤,险而又险的避开了砸下的铁锏。
右脚后撤,拉枪,并步压枪,上步扎枪。
这是她头回出招。
魏钤辖右锏上撩格挡,同时旋身上步劈左锏。
李玥妩撤步右拨枪,回首左拨枪。
“当”
“当”
枪尖与双锏左右相击。
见李玥妩出招,霍翊安激动站起身。
看着看着,他觉出几分不对。
哪里不对?
他蹙眉盯着场上不断交叠,分开的两道身影。
“气势!”
李娘子在杀那些黑衣人时,手中的刀有一往无前的勇,她周身也是逼人的骇然杀气。可对着魏钤辖,不管是她手中的枪,还是她自己,都只见锋芒不见杀意。
“李娘子留手了?”他问护卫长。
护卫长摇头。
“李娘子只当这是场比试。”
他话落,李玥妩手中长枪接连突刺,逼得魏钤辖连连后撤。映着月色的枪尖,快到只见残影。
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枪尖扎地的闷声。
待再定眸,场上两人已分开。
魏钤辖只差一脚,就会踩出圈子。
李玥妩将长枪扔给武器架旁的护卫,冲魏钤辖欠身施了一礼,“多谢赐教。”
北风阵阵,卷起残雪,模糊了视线。
她立在一众壮汉之中,屈膝垂眸,全无方才比试的凌厉。单薄的身形,叫人担心随时会折在寒冷的冬日里。
可在场众人又很清楚,她比谁都强。
“哈哈哈!”魏钤辖也卸了武器,叉腰大笑。笑声郎朗,不见阴翳,“痛快,实在痛快。”
他知道,李娘子尚未使出全力。
可已然不重要了。
他并非政客,没那许多心思。在他这里,谁强谁就是道理。
护卫们面上是与有荣焉的得意,盯着李玥妩的眼神堪称灼热。
场上还有人比试,李玥妩没有再看,打过招呼后,先行回了营帐。
魏钤辖坐得离霍翊安更近了些。
“郎君说他是世子的朋友,不知是哪种朋友。”
霍翊安斟酌着言辞,道:“哥哥虽与李娘子相识,但请她护送我,大抵也是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魏钤辖了然。
认识,但不熟。
他看向李玥妩营帐的方向。
李娘子也才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本事,定是自幼受高人指点。世子是否又认识她背后的高人呢?
朝中的局势,在世子写信请他帮忙护送郎君时,魏钤辖心中多少也有所猜测。
心知可能会牵扯其中,他依然是答应了。
一是报答平阳王的知遇之恩,二也是对官家行事的不满——王爷曾多次舍命救当今,回回都在鬼门关走过。前朝被灭,王爷窝居西南,与当年的手下都断了联系。如此这般,却还是遭到猜疑。叫他心中实在意难平。
真到站队的一日,他做为王爷的旧部,便是投诚官家,只怕也得不了一份看重,恐怕还要受尽揣测。
想通这点,他的选择就坚定了许多。
世子拥有李玥妩这样的帮手,他心中只会高兴。
回到营帐,李玥妩坐在床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魏钤辖的力气太大,她表面轻松应付,双臂实则已没了知觉。
若是生死交战,她自是无需这样辛苦。可魏钤辖是潜在的同盟,她要的是对方的信服。杀人之术过于诡谲,在魏钤辖这样的武者看来,阴狠有余信服不足。
她没有硬扛,也受了不少余力。没有伤及内腑,是魏钤辖收着力的结果。
缓了好半晌,她才起身,换下了被汗湿透又被北风吹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