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站着了,坐呀。”
鲁通判摆了摆手,自然的坐到了贺家家主先前的位置上。
被占了位置的贺家家主,只能坐了儿子的地方,把他挤到后排去。
贺家大郎从鲁通判出现,面色就有些不好。
今日之所以没请鲁学政过来,就是怀疑与吴巽勾结,向裴泓之提供线索的人并非只有江家四郎,很可能还有一些职位不低的官员。
出自鹿鸣书院的鲁通判自然在他怀疑之列。
而又是谁通知了他?
贺家大郎余光瞥过江既白。
看江既白惊讶的神情,显然也是没料到鲁通判会过来。
不是他?
“怎么不继续了?”鲁通判见众人沉默,笑着问,“这是跟本官有隔阂了呀。”眼神中,已经有三分冷意了。
江家家主忙道:“是贺家大郎,他说抓住了吴巽与裴兖暗中往来的证据,还怀疑我们之中有他们的内应。我等是想着查清楚,才一并告诉大人,省的您费神。”
“是吗?”鲁通判看向贺家大郎,得了对方点头承认,他面上才重新有了笑意,“如此就好。本官与诸位心连心,诸位可不能拿本官做外人。”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四家忙附和。
鲁通判见好就收,说起了这次来的目的。
“裴大人失踪,但他定下的事情,本官还要继续执行。”鲁通判扫过在场众人,“本官预计先放出户牌五百。四位家主商议一下,要如何分配呀。”
五百的户牌不是小数,但对于实力雄厚的四大家族来说,也算不上多。
若是可以,他们当然更想一家独大。
可四人都是人精,谁也没有先开口。
贺家大郎眼见着众人的注意都被引到户牌之事上去了,他眉头轻蹙,不着痕迹打量鲁通判。
鲁通判今日来得实在太巧了些。
话语中不提内应,只说户牌,有违常理。
但鲁通判来两浙三年多,不知收受贿赂几何,比起盐铁使也只多不少。
他便是向裴泓之检举有功,也抵不了自己的过。事后清算,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比起在两浙受供奉,前者毫无利处。
贺家大郎着实想不通。
再看江既白。
在听到鲁通判说出户牌的事后,神色变了几变,与旁边的江家大郎低声耳语着,大约是在讨论如何为江家争夺更多的利益。
两人表现的都有些不对,却又抓不出缘由。
鲁通判见无人开口,先道:“本官的意思,四大家族各的其一,剩下一份,给其他散户共分。当然,这也只是本官的初步设想。”
四位家主隐晦的对视一眼。
鲁通判这又是要钱来了!
说什么初步设想,不就是想看看谁家出价高。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心甘情愿的给钱。
江既白与父亲说话的间隙,跟鲁通判对视了一眼。
今日若是鲁通判不来,他恐怕是要危险。
即便能脱身,在江家经营的地位也要毁于一旦了。
鲁通判是得了吴巽传来的消息,知道贺家大郎有所察觉,才赶来相救。
用户牌只能短暂的应付,若裴泓之再不回来,他下一步可就没了方向。总不能真的将户牌放出去吧?
还有吴巽。
贺家大郎这次没抓着内应,之后肯定要想办法对付他,从而获得更多的线索。
鲁通判抓了把本就稀疏的头发,愁得直叹气。
可变故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鲁大人,您不跟我们解释一下暗中将裴兖藏在官衙的事情吗?”
鲁通判看着脚下被打得不像人样的下人,心里反倒平静了。
“你们动用私刑,拷打官衙的人,当真是毫无顾忌了吗?”
贺家家主依旧是一副儒生的打扮,但眼中的精明,还是破坏了他努力营造的气质。
“鲁大人难道是头一回同我等打交道?”
两浙府悖逆他们,不愿同流的官员,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悄无声息的死去。
陈家家主用茶杯敲了敲鲁通判的书案,“说吧,你把裴兖藏在哪里了?”
鲁通判抬眼看他,反问:“你们不都清楚了吗?何必又来问本官。”
官衙后厨的一个下人能知道多少事情。
即便是从吴巽和江既白口中,也没撬出多少东西。
他们也是小瞧了二人,在武德司刑讯之下,竟也能撑着不吐半句真话。
“鲁大人。”萧家家主道,“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你若如实说了,我们或许也能手下留情。毕竟,您也不是自己孤身一人。”
他话音刚落,越州府都钤辖就拎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进来。在一片低声啜泣中,手下赶着鲁通判后院的其他女眷跟上。
鲁通判不意外都钤辖会倒向四大家族,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这样大胆,都敢私自调兵了。
官衙被都钤辖带来的人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萧家家主威胁道:“鲁大人,我们也没多少耐心。一炷香时间,您若不肯老实交代裴兖的去向,就别怪我们不念昔日情分。”
他目光扫过众女眷,在鲁通判的大女儿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意味明显。
鲁通判自己悍不畏死,可他无法接受妻儿老小被羞辱。
“一群畜生!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
王法?
陈家家主冷笑了两声。
在两浙,他们四大家族就是王法。在这里,就是龙也得盘着。
裴兖在盛京何其耀武扬威,到了两浙不一样被他们压的如同丧家之犬?
两浙的知府、通判、盐铁使可以是任何人,但四大家族永远都在。
武德司的副指挥使安静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昂贵的冰种翡翠扳指。
曹指挥使将护送裴泓之南下的任务交给他时,他心中还抱怨指挥使。毕竟两浙这个地方与龙潭虎穴无异。
出了京,他才知道名为保护,实为暗杀。
也无需他们做什么,只要保护松懈一些,裴泓之会有人帮他们解决。
谁知出了意外,使得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
既是与四大家族合作,少不得收些辛苦费。
想到那一箱价值万金的物件,他心头就热得不行。
一炷香的时间格外漫长,他没了耐心,起身后径直从都钤辖手中接过鲁通判的儿子,“何必磨蹭,将这个小的宰了,还愁他不老实?”
男孩儿被陌生人拎来搡去,有些怕,但记着父亲的叮嘱,始终憋着没哭。
冰凉的刀刃贴在面上,他才忍不住哭喊起来。
鲁通判挣扎要起身,被武德卫死死按在位置上。
“康儿!”他温声安慰儿子,“莫哭,爹爹在呢。”
副指挥使“啧”了一声,“鲁大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个数,你若还不说出裴兖的下落,就莫怪我无情了。”
“副指挥使这般关心裴某,叫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