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诞生是宇宙中的一个巨大奇迹,这个奇迹指的不是它所蕴含的无数复杂而精妙的过程,而是指生命本身就是奇迹。
在虫母看来,即使祂作为星神掌握着基因编撰的能力,也不能随意剥离或填补一个生命的基因片段。
因为,每个生命都是属于生命本身的,基因如何传承大抵还是要靠生命所接触的环境的选择慢慢的迭代并淘汰。
如果一个生命并不想传承基因,这就说明这个生命已经靠着自己的意志背离了基因的掌控,迈向了更广阔的未来。
那时候,繁育的祝福便会到来,这朵生命之花会一直绽放,直到其自愿结种之时,新的生命才会带着其父母身上最优秀的基因诞生。
当生命的意志突破基因锁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形式就开始了转化,而被释放出的基因会在自由的环境中自行优化。
直到优化至这个生命的基因所能达到的上限后,基因就会在开始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传承,思想由言语传承,习惯由行动传承。
等到这个时候,每个独特的生命会得到独属于自己的延续,于此,生命所属的种族就完成了进化。
哈尼雅不喜欢阮·梅,并不是因为她真的踩在了繁育的底线上,而是她所做出的研究的目的不在于帮助宇宙生命的基因进化,仅仅是因为她对此感兴趣。
虫母很早就关注到了这位试图解构星神生命特质的智识令使,祂欣赏阮·梅的野心,也佩服她的缜密的逻辑思维和执行力,创造全新的生命对人类来说并非易事,阮·梅做到了就说明她是真正的天才。
但生命是感性的,因为生命无法用完全理性的思维去解析,如果阮·梅认识不到这一点,那么她终将走入歧途,直面虚无。
可惜了,虫母看着自家小漂亮传回来的讯息,阮·梅正在尝试通过搜集到的基因碎片在黑塔空间站复生基因寄生虫群的王虫。
而这种生命在虫母看来就是一群被基因操控的可怜又空洞的躯壳,它们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容器或载体。
“哎,都是一群可怜的孩子,”虫母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虫巢门前,孩子们都出去了,现在的蠹星一片死寂,“因为我的过失,才让它们诞生于没有意义的执念中。”
“需要我出手吗?”纳努克用祂那跟外表完全不符的热烈又动听的声音出声安慰虫母。
“纳努克,那不是文明,”虫母回头看着尝试不让自己的血沾染到蠹星花草的毁灭星神,“用那位小姑娘的话来说,这就只是只虫子而已……你怎么了?”
“巡猎,丰饶,欢愉,都有茶喝。”
虫母看着白发褐肤的星神叹了口气,感觉纳努克来到蠹星的这段时间,祂的叹气次数加起来比之前几个琥珀纪的叹气总次数还多。
“我知道了,走吧,我去给你泡茶。”虫母瞥了一眼歪头看着祂的纳努克心想,这下子终于知道艾维利塔为什么总是爱歪着头撒娇了,根子在这呢。
而纳努克浑身表达出满意的气息乖乖飘过来的样子也和艾维利塔平时默默跟着祂的行为有所重合,明明阿哈都帮着养了怎么还能这么像?
“蠹星很好,没有文明。”纳努克努力不让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祂跟这里欣欣向荣的生命格格不入,这种充满毁灭之力的血液会烧坏草地的。
“倒也不用这样小心,蠹星的植物很顽强的。”虫母在碾磨矿石粉末的时候回头就看见了纳努克像捞水晶大拉皮一样兜着自己胸口处溢出来的血液,顿时被噎住了。
“小呆五这么呆一定是随了你,纳努克,这里是星神本体现迹之地,星神的一切都会成为优质的养料,让这的生命更加繁盛。”
纳努克似乎没听到,或者说祂命途的纯粹不会允许祂在没做完一件事的时候停下来,说好听点这星神是有任性的资本的,说难听点就是这家伙一点不听劝啊。
“所以别像捞面条一样抓着你的血了,本来这些血也会流入虚空然后以不同的力量形式返回到你身边不是吗?”
说起来,艾维利塔小时候也有过捞着钨金不肯让极其锋利的武器割破蠹星土地的时候。
说起来,祂还留着那时候艾维利塔因为用上了一脑袋小白蛇的嘴都没能阻止钨金流到地上而哇哇大哭的光锥呢。
“……哦。”纳努克敷衍的回应了一声,接着祂又换了种方式尝试抓住自己的血液,说真的,就跟拿大眼的漏勺捞粉条一样,捞了漏,漏了捞。
虫母眼看着劝不了纳努克就自行在茶桌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哈尼雅不在,祂就安安静静的自己煮水泡茶,顺便等待纳努克自己从那个执拗劲里缓过来。
果然,过了一会,在茶水刚刚满上的时候,一只漆黑的兔子玩偶蹦上了茶桌,一身纯黑的兔子玩偶身上还用金线绣了一道跟纳努克一模一样的伤口。
“噗,你是在学阿基维利吗?”虫母放下茶杯,好看又清透的异色眼瞳里尽是笑意,这只玩偶甚至还带好了假发,编好了辫子,一看手感就特别好的样子。
“你不喜欢吗?”大概有人小腿高的兔子玩偶举着自己两只由虚空链接起来的手接过了虫母递来的茶杯,“在军团刚毁灭的那个文明里,我发现人们看到玩偶多少都会伸手抱抱。”
虫母闻言双手捏住纳努克附身的玩偶的圆滚滚的腰部将祂抱在了怀里,玩偶头上的白发冰凉丝滑,让祂不禁怀疑这是纳努克薅自己的头发做的。
“真难得,毁灭的纳努克偶尔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虫母捏了捏大兔子竖起来的两只耳朵,然后幸福的把脸埋进了玩偶柔软的肚皮中。
黑兔玩偶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顺便用没有拿茶杯的那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虫母的侧脸:“本体有事先走了,祂让纳努克多陪你一会。”
“你也叫纳努克?”虫母握住自己脸边那只轻轻拍动的玩偶手臂,诶呀,这小短手也太短了些,估计都够不到自己的耳朵吧,“不起个别的名字吗?”
“纳努克就是纳努克,如假包换,”被毁灭星神留在玩偶中的那部分似乎有着更沉稳的性格,“毁灭就是毁灭。”
虫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纳努克的执念更深了,但同时,毁灭的命途上似乎也多出了一线生机:
“所以,你真的只是消除了上个文明所有的文明,而不是让那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一起陪葬吗?”
“是这样没错,我依旧得到了行使命途后这片寰宇应许的力量,毁灭之下,生命依旧可以存续,等他们再发展出新的文明,我就再去一次。”
黑兔玩偶喝完了茶杯中略带咸味的茶水,虫母这次研磨的金黄色矿石粉末刚好来自湛蓝星。
而加入了由特殊方法收集的乳脂之后,整杯茶呈现出一种烧焦般的巧克力色,而呈漩涡状分布的矿石粉末正如纳努克胸前的伤口一般。
“再来一杯。”
虫母依言给纳努克倒满香味醇厚的茶水,祂自己则是拿起茶桌上棋盘格样式的饼干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祂抬起头,似乎在和遥远虚空中监视着这片寰宇命运的眼睛对视,看吧,只要微微拨动一根命运之线,这片寰宇中的生命就能涌现出无限的生机。
生命之重,犹如巨石压顶,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生命之轻,犹如鸿毛飘落,在浩瀚宇宙中显得如此渺小与脆弱,却又在不经意间展现出它独有的韧性和自由。
而生命的存续,正是在这份重与轻之间寻找平衡,曾经由均衡的互所维系的平衡已经被祂打破,现在,这份平衡掌握在虫母手里。
想必,有了如此之好的起点,未来的路就算再怎么曲折坎坷,生命的存续也已经算不得什么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