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头私下和金老太说:“青山真是开了窍了,用三年光阴打下基础,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呢!”
“那娃忽的就变通透了,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呢。”金老太比金老头这个当师傅的更加高兴,青山可以出师了,她跟侄子也有了交代,青山日后也可以顶门立户养一家子人了。
“青山真是一头钻进竹子里了,一整天都在编,俺怕他累着了,让他歇息歇息,他也不听。”金老头心疼的说。
金老太道:“他愿意编就让他编吧,他是乐在其中呢。”
“歌儿也在不停的编,她是想走前多编几个。”金老头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两个娃娃都是出挑的,一个比一个懂事。”
金老太赞同的点头。
“他娘,就像你说的,老天爷待俺真是不薄。俺靠祖宗的手艺吃了一辈子,从没想过还有这么多花样儿,老天爷就给俺送来了歌儿,让俺老了老了也见识到了,死了也无憾喽!”
金老太拍拍老伴儿的手,“你唯一的徒弟也开了窍,你还有啥憾事?”
金老头呵呵笑道:“没有了!没有了!俺估摸着青山日后不会像俺一样死守着祖宗的手艺的,但愿他也将手艺编出‘花儿’来。”
吃过晚饭,金老头说:“明儿歌儿就回去了,今晚谁也不准编。”
准备去编提篮的冯青山闻言又坐下了。金老太拿出银票和铜钱,对高歌说:“歌儿,这是你编的花瓶啊果盘啊卖的银钱,带上。”
“哎哟我的奶奶,”高歌道:“我吃您的住您的,给您添了多少麻烦?即便是我编的玩意儿卖了几个钱,哪里都是我的功劳啊?金爷爷、冯大哥砍竹子、破竹篾,那都不算数啊?”
“你小小的娃,看看,小手都成啥样了?带上吧,买点儿自个儿喜欢的。”金老太劝道。
高歌哪里肯要,“金奶奶,住宿费我得交多少?”
“啥住宿费?”金老太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连吃带住也是要交钱的。”
“说啥呢?俺们虽然不是富贵人家,还多你一双筷子吗?”金老太道。
“我编几个玩意儿您都不肯要,分明是要和我算得清清楚楚。”高歌委屈地说。
“不是不是,”金老太连连摆手,“歌儿啊······”
“金奶奶,”高歌抱着金老太的胳膊,说道:“您是愿意收我交的住宿费呢,还是愿意不跟我见外?”
“俺······”金老太还真不知怎样回答。
“您要是不跟我见外,日后我还会来,您若非把钱给我,我就拿着,日后再也不会来了。”高歌使出了杀手锏。
金老太一听慌了,“歌儿啊,可别吓金奶奶啊!你若日后还来,俺就拜菩萨。”说着,双手合十拜了拜。
“那您······”高歌故意不往下说了。
金老太急得直搓手,冯青山紧张的盯着他四姑奶奶。
金老头正要开口,就见金老太将钱揣进怀里,说道:“罢了,歌儿,金奶奶盼着日后你能来。”
高歌笑嘻嘻的保证道:“一定会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冯青山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金老太拿出小唐留的那锭银子,说道:“这是那日送你来的姓唐的小哥儿留下的,你一定要替俺们还给他。”
高歌想一想,银子定是姥姥给的,还是让小唐亲自拿给姥姥吧,遂道:“好的,我交给唐大哥。”
金老太已将高歌带来的两个泡菜坛子洗刷干净,塞了满满的泡椒竹笋。干笋则装在背篓里,上面是高歌的小包袱。
收拾完毕,大家都沉默着。
高歌想说说话活跃活跃气氛,但离别的愁绪紧紧抓着每一个人,高歌一个字也吐不出。高歌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她害怕生离死别。
她出嫁前那几天,妈妈像被挖去了心肝,哭到起不来床;妈妈和姥姥去世那天,她哭得晕过去几次。没想到,来世还是不能摆脱离别。
高歌看见金老太偷偷抹眼泪,她忍不住也要哭,赶紧说:“金奶奶,我先去睡了。”
“去吧去吧,好好歇歇,明日还要赶路。”金老太强装出笑脸。
高歌马上回了屋。躺在床上,哪里有睡意,在金家的点点滴滴重回脑海,从金老头、冯青山给她砍竹子制竹篾到金老太竭尽所有为她改善伙食,从赶集带干粮到金老太把她带回来的包子熥了只给她吃;从金老太每天不辞劳苦上山采竹笋到里里外外转,看还能给她带点儿什么;从把她竹编卖的钱都给她到小唐给的银子分文未动······
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只因为她说来编玩意儿就接纳了她,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很感谢当初自己的一个决定使她的生命里多了三个可挂念的人。
冯青山回屋后把自己扔在炕上,烦躁的很,躺着不是,坐着也不是,在屋里来回走。自个儿能为高歌做点啥呢?对!高歌缺个装瓜的竹篓。冯青山立马取来竹篾,他没编过竹篓,就回忆着师父曾编的鱼篓的样子,连夜赶制了一个小巧的竹篓。
当然,为了给高歌一件完美的作品,少不了拆了编,编了拆,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竹篓的盖儿用绳子拴在篓沿,掀开也不会掉的那种。还细心地栓了绳子,使竹篓可背可提。
已近子时,冯青山才睡着。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做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梦。鸡叫头遍,他一机灵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两眼盯着黑漆漆的房顶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