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印象中的桂嬷嬷办事利索,为人严肃,府中下人没有不怕的。然而许是这一切只为了树立权威。
但平时生活中的桂嬷嬷总喜欢拉着下人们说聊这聊那。
这番大的反差,并未使府中下人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反倒惹得下人们战战兢兢,毕竟谁也不知道桂嬷嬷什么时候突然翻脸。
桂嬷嬷见此并不收敛,她总一手叉腰,一手捂胸,看着那些笑岔了气。
林启刚到厨房门口,鹊儿正做着晚间要用的面饼,双手在面团上用力按压,鬓边沾着一些面粉,小嘴微撅,时不时吐一下舌头。
林启连日来愁闷的心情被她这模样逗乐了,连忙拉着自家殿下躲到门边,脸上幸灾乐祸的模样遮都遮不住。
“殿下,没想到鹊儿平时那么嚣张,一张嘴就叨扰个不停在桂嬷嬷眼皮底下竟一句话都不敢说。”
“的确新奇。”
“鹊丫头,我说真的那箭只离心脏一寸,还抹了剧毒,我当时就以为自己完了。”
像是心有余悸似的,桂嬷嬷拍了拍胸口,“我那时还想着夫人那么虚弱,小世子还那么小,世子爷当时还—诶吆,你想象不到我那时多怕呀。”
“哦,后来呢”,林启觉得鹊儿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显示着她一丁点儿都不在意桂嬷嬷接下来说的话。
“幸而遇到季神医,他一包药粉把那些刺客迷晕了,不仅用几根银针就救了我,而且啊—”
桂嬷嬷语气很是激动,话都不利索,于是端起灶台旁茶壶咕咚咕咚了几口。
鹊儿撇了撇嘴,心想左右不过又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吧。
又想到桂嬷嬷至今未嫁,鹊儿想不可能。
反正总归是些俗套,狗血,还没新意的故事罢了。
“啪”,桂嬷嬷轻拍了鹊儿的肩。
鹊儿被吓了一跳。
莫名其妙。
她皱了皱眉,转头笑嘻嘻地看向一脸分享欲的嬷嬷。
“怎么啦,嬷嬷?”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听着呢,接下来怎么啦,您快说呀!”鹊儿一脸着急,还跺了跺脚。
桂嬷嬷立马来了精神,她拉过鹊儿的右手,双手紧握,语气激动:
“王妃,原本御医都说王妃活不到世子周岁,但季神医开了药之后,夫人说话气息都稳了几分,甚至硬生生多活了三年。”
“啊”,鹊儿一脸怀疑。
她下意识托起面团,接而反扣着摔在砧板上。
什么跟什么呀。
“我说真的呢,那季神医医术了得,若是他在,裴将军也不会——”
林启见了自家殿下这副样子,心下也有些慌乱。
王妃可是殿下的禁忌,嬷嬷怎么老糊涂了。耍嘴皮子就耍嘴皮子,怎可搬出王妃?
再说裴将军——
这鹊儿也是的,也不知道拦一下。
看着顾寒枫远去的寂寥的背影,林启转身刚要跨过门槛找桂嬷嬷说道,就见着桂嬷嬷情绪低落,摇头叹息。
“可惜呀!”她直接走了出来,与林启擦身而过仿佛没看到林启。
林启更气了,对面鹊儿恰好抬起头,对着他耸了耸肩。
嬷嬷的脑回路她也理解不了。
顾寒枫收拾好便坐上了去镇国将军府的马车,一路上他心中惶惶,不知道怎么面对裴老夫人和余氏。
裴老夫人听说自家老爷战亡的消息,直接吐了血,知道顾寒枫上了战场,心下更是担忧,最近一直躺在床上。
知道顾寒枫安全回来了,还被封了官,她这才安心了不少。
她硬撑着坐在床头,看着从光亮处走近的少年,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这个傻孩子,南疆也是你能去的,你若出事,我怎么同你父王母妃交代。”
顾寒枫将头埋进她的怀里,苦涩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都怪我,若是我早点到——”
“混账话。”裴老夫人敲了敲他的脑袋,痛心道,“你祖父的死与你何干?是他没照顾好自己,是南璃人阴险狡诈,你为他报了仇,他已经很是感动了。别再说那些责怪自己的话。”
裴老夫人仰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她睁了睁大眼睛,看着外面晴空万里,语气低低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余氏别开脸,想到两年都未回来过的丈夫,心中闷闷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饭桌上,裴卓和裴筝静静地吃着饭。
想到那个时常会给自己买小玩意的祖父不在了,裴筝总会半夜哭醒,害怕祖母和母亲担心,她只能把自己紧紧捂在被子里。
可每天起来眼睛又红又肿。她只能早点起来偷偷敷眼。
看着面前的顾寒枫,裴筝心里都有些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裴卓在桌下握紧了裴筝的手,裴筝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眼底的泪水。
“表哥,你现在当大官了,那你还和哥哥一起去讲莛所吗?”
裴老夫人和余氏也抬头看向顾寒枫。
“自然要去的,陛下说了除了正常学习功课,其余时间都跟着大理寺刘少卿学习政务。”
“那你岂不是没时间陪我们玩了?”
裴卓话一出口,就被余氏狠狠瞪了一眼。
顾寒枫看着他笑了笑:“等我能上手了,就有时间了。”
裴老夫人看着瘦了一圈的顾寒枫,吩咐余氏从库房取了好些补品。
看着一马车的补品,顾寒枫长舒了一口气。
林启站在马车边,静静地裴老夫人的嘱托,生怕走神又被老人家念叨。
“裴老夫人面色如何?”嘉佑帝正在桌前画着梅花,状似不经意地一问。
王有才斟酌良久开口道:“面色不是很好,但比上次老奴去精神了些,想必是看到世子平安少了一桩心事吧。”
纠结了一会儿,王有才还是大着胆子问道:“世子殿下年幼,现在就让他入朝为官,奴才只怕——”
嘉佑帝瞥了他一眼,神情不悦,他立马闭了嘴。
凡事都有例外,年纪又算什么。
漆黑的公道上,急促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嘉佑帝闭着眼,双手背后,只怕今夜有太多人睡不着了。
“陛下。”袁致翔躬身下跪,语气听不出情绪,“顾世子回府路上遭遇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