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贾琏换过衣服收拾好情绪,出现在贾源夫妇面前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院外候着了。
一行人来到宁国府门前,就见宁国府大门大开,两侧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和经幡,原本花团锦簇的府邸此刻变得一片雪白,如同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霜。府门前人来人往,忙碌而杂乱,哭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沉重的哀歌。
贾赦率先下马,疾步走到马车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贾源夫妇下车。贾源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一行人穿过人群,来到贾演的灵堂前。灵堂内哭声震天,贾代善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了一般。贾源在贾琏的搀扶下,颤抖着双手揭开了盖在贾演身上的白布。那一刻,他的眼中全是悲伤,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缓缓落下。
“叔父,我爹走了,侄儿没有父亲了。”贾代化膝行到贾源跟前,双手抱住贾源的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贾源一个没留神,险些被贾代化扑倒在地。好在贾琏反应快,忙伸手扶住贾源,贾源这才稳住了身形。
“大伯,我知道大爷爷的骤然离世对您打击很大,可您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抱着我祖父的腿!”待贾源稳住身形后,贾赦冷声说道。
“我……叔父,我不是有意的。”贾代化呐呐的说道。
贾源深吸一口气,他以前就知道大哥的几个孩子被大嫂给宠坏了,却不知道现实比他知道的更加严重。看着跪在地上懦弱无能的侄子,贾源突然为自己兄长感到了深深悲哀。
“你先起来吧。”贾源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
“是。”贾代化听话的站在了贾源的面前。
“化儿,你媳妇呢?”国公夫人冷声问道。
贾代化低下头,小声回答:“回婶娘,吕氏身子一向不好,如今又犯了旧疾,起不了身。”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敬儿媳妇呢?”
贾代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在吕氏身边伺候汤药呢。”
国公夫人闻言脸色更差了:“一会就有人过来吊唁,女眷要如何接待,你们可有一个章程?”
“啊?”贾代化迷茫的抬起头。
“贾代化!”贾源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老子真tm想打死你!”
国公夫人见状,连忙拍了拍贾源的手,安慰道:“现在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化儿,你快去把敬儿媳妇喊来,记得连同府中的对牌一起拿来。”她沉声对贾代化说道。
贾代化连忙点头应下,转身就要离开。
“大伯,敬大哥呢?”贾赦打量了四周仍然不见贾敬的身影,连忙问道。
“敬儿带人去庄子里了,他说那些人他亲自去通知。”贾代化连忙回道。
贾源闻言总算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他点头说道:“那些老伙计确实需要敬儿亲自去请。”
“是,敬儿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宁国府能有今天,那些人功不可没。如今父亲去了,自然要请他们过来送父亲一程。”
“嗯,你先叫人把敬儿媳妇请来。至于吕氏,既然病了,以后就好好养病吧。”贾源淡淡的说道。
“是。”
待到贾代化离开后,贾源终于撑不住了,在贾琏的搀扶下坐到火盆旁。怔怔的看着火盆中燃烧的黄纸,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
“贾郎。”国公夫人干燥的手轻轻握住了贾源布满青筋的大手。
“皎皎,我没事。只是大哥的丧事又要麻烦你了。”贾源回握住妻子干瘪的手,眼中全是愧疚。
“大哥英雄了一辈子,他的葬礼不该如此草率的。化儿和吕氏虽然不靠谱,敬儿和他媳妇确实是个好孩子,有他们在,宁国府以后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国公夫人温声安慰道。
“敬儿……罢了,不提他了。皎皎,等大哥的事情了了后,我想把珍哥儿带在身边教养,你觉得如何?”贾源小心翼翼的觑着老妻的脸色。
国公夫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贾源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她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只要敬儿他们舍得,我自然没有意见。如今赦儿越来越大,我正觉得府中有些清冷,有珍哥儿在,也能添些热闹。”
“皎皎,谢谢你。”贾源感激地看着妻子,心中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些。
贾赦在一旁默默往火盆中放着黄纸,火光映照在他凝重的脸上。对于祖父要把贾珍带在身边教导的事情,他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这些年来,宁国府同荣国府之间的关系,似乎越行越远,虽然两府同根同源,但彼此的隔阂却日渐加深。
有宁国公贾演在时,两府的关系还算和睦,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忙碌和追求,但每逢遇到重要事宜,两府都会共同商议。然而,随着宁国公贾演的去世,两府之间的联系似乎变得越发淡薄。
如今贾源想要亲自教导贾珍,虽然是出自真心,就怕自己那位刚愎自用的大伯不那么想。
就在贾赦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贾赦抬头望去,只见贾敬的妻子郑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的到来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贾源对自己婆婆的惩处。
郑氏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安,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走到贾源和国公夫人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给国公爷,国公夫人请安。”
看着面前娇俏的小妇人,国公夫人怜爱的说道:“自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你祖父的身后事你可有什么章程?”
“回夫人,孙媳年轻不经事,婆婆如今又卧病在床,还请夫人不吝赐教。”郑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一副唯国公夫人是从的样子。
国公夫人轻叹一声说道:“这边府上的事情原不该我一个隔房的老太婆来管,只是你祖父贵为宁国公,他的丧事万万不能出现一点差子。你婆婆如今犯了病,你又是个年轻的小媳妇,我也只好越俎代庖了,希望你和敬儿不要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多事。”
“夫人这话说的,孙媳真是无地自容。能得您老提点,是孙媳几辈子修来的,孙媳和大爷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生出那等没人性的想法?”郑氏忙跪在国夫人面前,诚惶诚恐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