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了,下车了,赶紧的。”
刘大饼活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从军用卡车副驾驶座上麻着腿,困难的爬下车。
她冲着蜷缩在卡车后面敞篷挂车里的程菲菲,不耐烦的挥动着自己的果冻手臂,示意程菲菲赶快下车。
坐了一天的火车,又坐了一天的卡车,一路的颠簸,差点让她散了骨头架。
刘大饼皱着眉头,在卡车前舒展了一下肥胖的身子。
终于在折腾了两天一夜后,她押送着程菲菲,到达了大西北境地。
脸色苍白的程菲菲从纤细的臂弯里抬起头来,她理了理被卡车吹了一夜,乱蓬蓬的长发,木然的抬步下车。
一阵眩晕,程菲菲从挂车上一头栽倒在冷硬的黄土地上。
程菲菲手掌着地,额头却依然被跄上两道血痕。
刘大饼冷笑一声,收回目光。
然后,满脸堆笑的冲着驾驶座上的司机说道:“你走好,回去带我向你妈妈问好。”
刘大饼客气的送走了运送她们的军用卡车。
一阵黄土被车速带起,刘大饼被喷了一嘴臭烘烘的汽车尾气。
她冲着地上的程菲菲呸了一口,“呸,程菲菲,你还赖在地上干什么?没看见那辆驴车,赶紧的,中午吃饭前,我们必须到达驻军地。”
说着,刘大饼用她一字带圆口低腰的40号皮鞋,狠狠的踢在程菲菲的背上。
程菲菲吃痛闷哼了一声,白着脸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
“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刘大饼扫了一眼光秃秃的四周骂道。
要不是为了一路上折磨程菲菲,她才不自告奋勇的跑这遭罪。
“昂昂昂,”路边,小毛驴仿佛等的不耐烦了,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刘大饼厌恶的看了一眼停在黄土地上的那辆破旧的驴车。
和驾驴车的一个六十多岁,衣服补丁摞补丁干瘪的小老头。
她心里一阵烦闷。
驻军地穷的连辆军用卡车都没有,这辆驴车还是她提前打电话,县里跟驻军地附近的幸福村大队借的。
“同志,赶紧上车吧。”小老头看了一下日头,冲着刘大饼和程菲菲催促道。
刘大饼不情不愿的爬上驴车,对赶车的小老头不理不睬。
程菲菲客气的点了下头,也跟着坐了上去。
小老头也不理会她俩,只说了句,坐好了,咱就走。
吱吱嘎嘎,驴车开动了。
程菲菲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晃一晃往前走的驴车上,有点头晕恶心。
大西北确实荒凉,程菲菲抬眼触目的地方,到处都是黄土,看不见一丝绿色。
就连京都满地最普通的野草,这里也不多见。
想到京都,程菲菲心口一动,艰涩的闭了闭眼眸。
京都是那个霸道不讲理的老男人的天下。
程菲菲嘴角露出少许苦涩。
想起聂震海来,她一路上沉静的心起了些许波澜。
才离开两天,她就有点怀念起京都,怀念起那个从兵蛋子时,就护着他的霸道男人。
胃里发出一阵阵绞痛。
程菲菲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她口袋里一分钱,一张票都没有。
那天早上,她被刘大饼突然带走,刘大饼不准她带走任何东西。
程菲菲白皙的手掌死死的按在胃上。
聂震海这会应该收到离婚报告了吧。
那个让她无法完全敞开心扉,却又让她安全感爆棚的男人。
程菲菲麻木的目光中露出一点贪恋。
“震海,别怪我,菲菲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程菲菲眼睛酸涩的看向远方,原来她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
“程菲菲,你还有心思看光景。”刘大饼被驴车颠的浑身难受。
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
她撇头看见侧颜的程菲菲,妒忌的眼里喷火。
五十多岁的程菲菲因为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岁出头的美少妇。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自然卷曲,白瓷一般的脸上毫无瑕疵。
优美的天鹅颈,配上一双冷清孤傲的丹凤眼。
程菲菲那与生俱来孤傲的性子,在聂震海强势的保护下,仿佛远离尘嚣,不受世俗的污染。
眼前即便是落魄,程菲菲却依旧优雅高贵。
刘大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粗糙油腻的皮肤。
凭什么聂震海把程菲菲护的这么好。
妒火一下子挤满了刘大饼起伏的胸膛。
刘大饼阴阳怪气的说道:“程菲菲,聂司令现在好当选上总司令了吧。”
程菲菲听的心口一刺,并没有接刘大饼的话。
刘大饼有点恼怒,“程菲菲,你最好识相一点,你还以为你是司令夫人,是军区大院里众星捧月的白天鹅。”
“你是不是坐惯了聂司令的轿车,坐不惯这个破驴车,我告诉你吧,你要下放的地方,不用说轿车,连头牛也找不到。”
“程菲菲,别看你现在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敢保证,你在这里撑不住两天,你就会低下你那颗高贵的头颅。”
“低头求人,将会是你的家常便饭,一床软和的棉被,一个普通的大白馒头,将会是你每晚做梦的主要内容。”
“你明不明白,你接下来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告诉你吧,你接下来是没有明白日子过了。”
刘大饼痛快的发泄着自己的不快和妒忌。
驴车上,程菲菲木着脸,一言不发。
这几天一路下来,她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落地凤凰不如鸡。
程菲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离京都越远,离那个男人越远,刘大饼对她的态度就开始越来越不好。
程菲菲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在京都,刘大饼惧怕聂震海的威慑力,但离京都越远,聂震海的威慑力也会越来越弱。
程菲菲茫然的抬眼望去,大西北这片贫瘠的土地,将会是她余生一个人孤独凄凉的舞台吧。
她要习惯没有聂震海的日子。
程菲菲甩掉脑海中的眷恋。
“昂昂昂!“
“这头蠢驴没吃饱饭!”刘大饼在被驴车又狠狠颠了一下之后骂道。
“你这头蠢驴不老老实实的走路,一蹦一跳的干什么?”
土路上满是小石头子,颠的她难受。
“赶驴的,你抽它两鞭子,畜生不老实,你多打两鞭子,它就老实了。”
刘大饼不满意的冲着小老头命令道。
“昂昂昂!”前面的小毛驴好像听懂了刘大饼的话。
蔫蔫的,冲着赶车的小老头委屈的叫了两声。
小老头心疼的要命,他拍了拍小毛驴的屁股,对着刘大饼说道:“同志,你早上是不是吃的很饱。”
骂了一路,中气十足。
小老头扫了一眼刘大饼,胖头大腚的,养的比红星大队的猪都肥。
怪不得把他的小毛驴给累的直叫。
刘大饼一愣,“是吃饱了。”
怎么的,老头饿的还想问她要馒头吃?
刘大饼警惕的打量着小老头。
小老头点头,“怪不得呢,我们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吆喝。”
“同志,它一顿吃一槽子,你一顿吃多少?”
上坡的时候,刘大饼一个后滚翻,被颠的从驴车上滚了下去。
毛驴昂昂昂高兴的乱叫。
“大爷,你贵姓?”刘大饼被小毛驴整怕了,抖着声音问道。
“你大爷我免贵姓杠,幸福村的人都喜欢叫我杠老头。”
“同志,你自己往上爬吧,上了这个坡,就是驻军地了。”
杠老头放下程菲菲和刘大饼,头也不回的吆喝着小毛驴,往前面的村庄走了。
*
“程菲菲,这里就是你以后要好好劳动的地方。”
驻军地,气急败坏的刘大饼召集所有的小兵蛋子,在广场上集合。
她当着众人的面,用一把大剪刀剪了程菲菲的一头长发。
程菲菲眼皮颤了颤。
聂震海最喜欢她这一头飘逸的长发。
“把她送进牛棚。”
刘大饼还整了个仪式,亲自扭着程菲菲的胳膊,把程菲菲扔进牛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