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祯自然不知道韩慎嘴上说着让她等三年,自己却见不得她被人欺负,给白虎村的村民们挖了一个“小人常戚戚”的大坑。
韩慎找她谈话的第二日起,秦祯便白日里在白虎峡中开荒种地,傍晚时分回到竹屋,跟大家一起吃完晚饭,之后便跟着韩慎学习。
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学的日子渐渐地便过了一个月。
今天晚上,秦祯躺在床上背着韩慎今日教的《荣枯鉴》,这是一本分析识人之道的经典着作,也是秦祯十分欠缺的东西。
她背到最后一卷“揣知”:“置险难以绝念,无不破哉。”
然后便睡了过去。
接着便陷入了久违的梦境当中。
她站在溪流尽头的草地当中,见溪流中缓缓冲了一个男子,看上去面容苍白,十分俊秀,二十岁出头,只是身上的衣着打扮,不像是雍宁县的人,倒有一些前朝的风味。
第二日,秦祯醒来以后,想着救韩慎和囡囡的经历,并不敢再胡乱往家中捡人,打定主意不管此事,只跟月月拿了锄头又去荒草地开荒。
她们今日要开的地正好就在溪流旁边。
一直到傍晚时分,都没有出现什么受伤的少年,秦祯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溪面,还以为那个梦多半是虚的。
正弯腰挖土时,却忽然听见月月喊道:“祯哥,你看,水里有人。”
秦祯心中一滞,果然自己的梦境大多都会成真,便是避也不一定能避过去。
她顺着月月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自己昨晚梦中那人,正顺着水流飘到她们眼前来。
月月立即对秦祯说道:“祯哥,咱们快救人吧。”
秦祯面色平静,对月月说道:“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月月听了,心中挣扎了一番,说道:“那那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吧。”可目光还是一直追着溪流中的人,小声说道:“可是我看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不救他的话,他会死的吧?”
秦祯又对月月说道:“若万一救了他,他把我们的藏身之地说了出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呢?”
月月“啊”了一声,从没想到救一个人会有这样可怕的后果,顿时便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道:“那还是别救了。”便努力强制自己不去看那水中的人,只专心跟秦祯继续除草开荒。
谁知这时大白走了过来,推着秦祯便往溪边而去。
秦祯在溪边站定,诧异地问大白:“你是说让我救这人?”
秦祯想着自从认识大白以来,大白让她做的事情都总是会带来好的结果,要是大白让她们救此人,那便得救一救了。
于是她把月月也叫过来,二人用锄头将水中的人从溪水中央勾到岸边来,又费劲将他拖上了岸。
秦祯探了探少年的脖颈,发现他还有脉搏,又给他把了一下脉,察觉这人身体虚得跟韩慎不相上下,便让月月收了锄头,自己背着人回竹屋去。
她们将少年背回竹屋时,韩慎刚刚做完晚饭,见秦祯背了一人回来,莫名问道:“此人是谁?”
秦祯道:“不知道,从溪里捡回来的。”
韩慎听了,顿时想起自己也是秦祯捡回来的,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秦祯将少年背回了自己屋中,先将他身上的湿衣裳都脱了,才将人放到自己床上去,盖好棉被。
出来后,便从露台上晾晒的草药中挑拣了一些治疗外伤,以及散热祛寒的药物,这些草药都是她平日里从后山采摘回来,准备晒干了背到县城去卖给药房的。
秦祯亲自去厨房熬了一碗降热的药,以及一碗利于内伤的药,又将外敷的药物细细地磨成了粉,加水调匀之后一起端到屋中。
先加两碗药给少年灌了下去,再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涂抹上外敷的药粉,给他包扎好。
这才出来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月月忽然问道:“祯哥,那人睡了你的房间,你晚上跟我和尤婶一起睡吧。”
韩慎听了这话,忽然抬头,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月月。
秦祯见了韩慎的反应,以为他是心里在古怪,生怕月月说漏嘴,拆穿她女儿家的身份,忙说道:“不用了,我跟韩云屹睡一间房就好。”
月月顿时瞪大了眼,说道:“可是——”祯姐姐本是女儿家啊,怎么能跟韩大哥睡一张床呢?
她刚说了个“可是”,秦祯便打断了她,接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月月,毕竟我们还没有成亲。”
月月顿时才恍然大悟,她知道祯哥实际上是女儿身,可韩大哥不知道啊,比起跟韩大哥一起睡,跟她和尤审睡反而才显得祯哥奇怪。
她惊醒到自己差点就将祯哥的秘密说漏了嘴,于是便默默吃饭不说话了。
可心里却又担心道:祯姐姐要跟韩大哥一间房间睡觉,万一被韩大哥发现了什么怎么办?
她偷偷看了秦祯一眼,看她那面上无波无澜的表情,想道:祯哥毕竟已经扮了这么多年的男儿,肯定知道如何隐藏好自己的秘密的,我倒是杞人忧天了。
韩慎听完这话,神色莫名轻松了许多,片刻后,却又紧张起来。
吃完饭后,月月跟尤氏先洗了澡,之后便回房安顿去了。
韩慎跟秦祯两个先照顾着囡囡洗了澡,之后秦祯便喂囡囡喝奶,韩慎先去洗了澡,回来接过囡囡,将她哄睡,放在屋中的摇篮中。
然后,自己先上了床,躺在外侧,将里侧的位置留给了秦祯。
若是按照东宫的规矩,睡在他旁边的人都只能睡外侧的位置,可他私心里就是愿意让秦祯睡里面的位置。
等秦祯洗完澡,回到韩慎屋中,爬进床里侧,便躺下闭眼,准备睡觉。
韩慎看了秦祯的侧脸一眼,说道:“秦祯,你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秦祯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闻着韩慎身上的皂角气息,无端地眼前便浮现出他平日里给自己讲学时的清俊才子模样,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说道:“我怕夜里你抢被子,我会着凉。”心却咚咚地跳得又慌又急。
韩慎听了秦祯的话,忽然一滞,随即便不说话了,自己夜里会不会抢被子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梦里巫山云雨遐想过的人就躺在自己身侧,那熟悉的好似女儿香的味道包裹在自己周围,韩慎便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起来,却又怕自己翻身的动静会吵到秦祯,让他看出些什么来,只好强迫着自己躺着不动,闭着眼,不要偷看,任由心里那胡乱心思如藤蔓一般疯长,最后还是背了大半夜的金刚经,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都顶着一双熊猫眼醒来,只看了对方一眼,便各怀鬼胎地出了房门,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秦祯去自己屋中查看了一下少年的情况,发现人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皱了皱眉,走出露台来,却忽然见大白走了来,张嘴咬着她的袖子,并拉扯着她跟它去。
秦祯一路跟着大白,走出竹屋,出了白虎峡山洞,又在山林里走了许久,直到走到一片悬崖旁。
大白边在悬崖旁趴了下来,眼神盯着悬崖下方,然后回头看着秦祯,示意她也过去。
秦祯有些害怕地慢慢挪到边缘上,也跟着趴下来,只见峭壁上长着好些叫开着紫色小花的四瓣小叶野草,秦祯也不知是何草。
尝试着问了问大白道:“你是让我来摘这些花吗?”
大白睁眼又闭眼。
秦祯知道自己猜对了,慢慢趴在悬崖边上,伸出手去,正要摘那些紫色小花,却听见大白打了个响鼻。
秦祯扭头看了大白一眼,想了想,干脆抓着整株草,拔了一株,问大白道:“你是要我采这个草吗?”
大白随即转身,悠哉游哉地往回去的路走去,秦祯知道应该就是带她来摘这株草了。
秦祯采了草,也不知道是做何用,跟着大白回到竹屋,却又被大白拉着去看那少年人,秦祯便猜到了,大概这株草是什么药草,能让这少年醒来。
便去了厨房,将草药洗净之后,小火熬了一碗药汁,端到屋中,将少年扶起来,自己坐在床头,让少年靠在她身上,将药喂给少年喝。
韩慎路过时,便见秦祯将那少年靠在自己肩膀上,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将药吹凉了,喂给那人喝。
鬼使神差地,他便走进了屋中,对秦祯说道:“地里的活要紧,你先跟月月出门去吧,这药我来喂。”
秦祯也没多想,便将手中的药碗给了韩慎,出了屋去,带着月月继续去草地里忙碌去了。
韩慎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那人喝药,心里却在自嘲:这人可真是好福气,他可是第一次伺候人喝药。
喂完药后,这人又昏睡了一日。
第二日早上吃早饭时,秦祯还在担心这少年到底什么时候醒来,不会死在她的房间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