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韩慎的死亡消息并未公开,可姚煦出身世家大族,他爹姚致更是皇上的心腹大臣,自然已经知道了韩慎死亡的消息。
可分明应该已经死亡的人,此刻却好好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姚煦愣了片刻,说道:“所以殿下是故意设计假死的吗?殿下为何不回京去?您不知道,皇上在满朝文武面前,当着太上皇的面发了誓,不会将圣筠太子的事迁怒到你身上,还说找到你跟小郡主以后会善待你们。”
韩慎听了这话,当即便是一阵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直到姚煦也在这一阵笑声中发窘,觉得自己刚刚所说的话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笑话,韩慎才说道:“姚鸣忆,这话你信吗?你那日在阿妍酒家就已经认出我来了吧?那你为何不把我的消息告诉给韩临?”
姚煦听了,就更加沉默了,的确,那日第一次在阿妍酒家见到韩慎,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担心韩临知道了韩慎的消息,或者说是害怕当今皇上知道了韩慎的消息。
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姚煦问道:“殿下将来打算如何?真的再也不回京城了吗?”
韩慎的手下意识地一搓,好似他以前想事情的时候就喜欢搓手上的玉扳指般,说道:“隐姓埋名,把囡囡养大,我现在只想做好这一件事。”
姚煦听了,立即说道:“殿下得妙山先生的真传,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好,如此隐姓埋名,岂不是埋没了妙山先生的悉心教导?”
韩慎顿时好笑道:“我师父自己就是个山林野士,最不喜欢的就是朝堂的那一套,我跟随他的步调隐居,岂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姚煦道:“殿下,妙山先生当年所以愿意出山给殿下做老师,便是算到了殿下将来可中兴大燕,他是将殿下当成明主来教导的。”
韩慎道:“姚煦,你听听你说的话,再想想你是跟谁来的雍宁县,我便是回京,他们就会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还给我吗?还是,你希望我回去送死?”
姚煦一愣,当即跪下说道:“姚煦不敢。”
韩慎看着姚煦如原来一样恭谨的样子,只觉得碍眼,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山野村夫,你是大理寺丞姚大人,你尊我卑,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按理倒是我该给你行礼才是。”
姚煦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堵,他看着眼前的人,甚至觉得自己从来不认得此人,他记忆中那个跟他一起翻墙逃课,称兄道弟的人,真的是眼前的人吗?
他起身重新坐到椅子上,说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身份尊贵时,也不曾轻视姚煦,不管殿下是什么身份,姚煦也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
想到韩慎如今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麻布衣裳,当即掏出身上的银袋子,放在茶几上道:“殿下,我这趟出门带在身上的银钱不多,这些你收下,若是将来有困难,也可写信到大理寺衙门,我定会替殿下做力所能及的事。”
韩慎知道姚煦这是还念着当年的情谊,不是把他当太孙殿下,而是把他当兄弟看待,他把银袋子推回给姚煦道:“我如今不缺钱,虽说我身上穿得一般,可吃得饱穿得暖,衣食全靠自己的双手,比之以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反而舒心多了。”
姚煦见韩慎执意不要他的钱,才把自己的钱袋子收了起来,问韩慎道:“殿下如今靠什么谋生?”
韩慎想到此,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这倒也是继承了我师父的衣钵了,我在一个地方给那里的孩子们上课教书,也会种种地。”
姚煦想到教书先生的活计倒也受人尊重,想来韩慎比底层百姓的生活要好过一些,心里放心了一些,不由开了个玩笑道:“殿下倒是比在东宫的时候能干了许多。”
韩慎听了,也笑了笑,说道:“是啊。”
又说道:“秦祯便是我的弟子之一,她今年会下场,若是他上了榜,能在朝堂里有一席之地,为大燕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实事,就算是我间接造福大燕百姓,不算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姚煦欣喜道:“真的吗?我还道秦公子也不知师从何人,观察推理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只要明年三甲榜单上有他秦祯的名字,我定会把他要到大理寺来。”
韩慎端起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如此,我便多谢姚大人替我照顾小徒了。”
姚煦道:“谈不上照顾,我本就十分欣赏他的才能,想要与他共事来着,你也知道我们大理寺接的都是地方官府、京兆府、刑部办理不了的疑难案子,他们办不了的案子就往我们大理寺扔,可我们也是普通人,好似案子扔到我们这里就能破了似的,每到年底的时候,大理寺永远是闭衙最晚的衙署,正却秦公子这样的办案高手。”
韩慎听姚煦说着话,好似也回到了以前跟着父王一起处理各地呈送的疑难案件的时候,的确是恨不得一个人能长两颗头,尽快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姚煦说得兴起,又说了许多大理寺办案的生活,见韩慎只是淡淡地回应,想到韩慎如今大概对这些朝堂生活不感兴趣,可他好不容易见着旧人,不愿就此离开,才想到自己竟然忘记了问一声囡囡,便道:“囡囡就是当年的小郡主吗?”
韩慎点了点头,想起囡囡刚出生时候,姚煦到东宫来庆贺,很想要抱抱囡囡,求了他半天,他才把囡囡给了姚煦。
姚煦抱了不到一刻钟,正哄得高兴,他便立马抢了回来,好似姚煦是来跟他抢妹妹似的。
那日,姚煦还带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说是将来给小丫头出阁的时候庆贺喝。
韩慎点了点头,笑道:“可惜了你当年送她的那坛女儿红,如今还埋在东宫的地下。”
姚煦听了,也想起了以前的傻事,笑道:“无妨,等她长大了,我再给她准备一车,保证送到她手上。”
顿了顿,又说道:“她长得真像当年的太子妃。”
韩慎听了这话,却脸色一沉,说道:“她虽面容像母妃,可性子却与母妃和父王都不像,她是在山间自由长大的百灵,若你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就不要把我与她的身份告诉任何人,就当我们都已经死了吧。”
姚煦听了这话,知道韩慎担忧的是什么,郑重地看着韩慎道:“殿下放心,我不会的,不管如今谁坐在至尊之位上,我都希望殿下和郡主能好好的。”
韩慎得了姚煦的承诺,起身拱手对姚煦说道:“多谢。”
姚煦忙起身让开了,道:“殿下言重了。”
两人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姚煦又问了许多囡囡成长的细节,甚至知道了她的坐骑竟然是一头白虎,正是当初他在白虎村看见的那头大白虎的孩子,他好似看见了一个雪瓷娃娃坐在一头白虎上,威风凛凛,皇室里任何一位公主都比不上。
一直说到天色快亮,姚煦才颇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