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禄警惕的眼眸中浮现出茫然。
十八年前,他尚未投胎,十六年里,他耳目闭塞,自然不知道朝堂里曾有这么一号人物。
祁漾看着他,问:“要拜师吗?陛下。我教你你想学的一切,你肃清朝堂,替我查清家族惨案真相。”
从小在恶意里长大,萧景禄对任何一点的善意和恶意都十分敏感。
他听得出面前这个人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干净,没有鄙夷和厌烦,没有怜悯和同情,没有算计和杀意。
只是注视着那双眼睛,自记事以来,他第一次迎来心灵的平静。
他试探性问道:“为什么是我?我还有很多兄弟。”
“因为我们很像,都是权势下被肆意拿捏,却又想反抗的蝼蚁。”
这句话极大地触动了萧景禄。
“你能教我什么?”
“文韬武略,帝王心术,君子六艺,天文地理,你想学,我都能教。”
萧景禄心中一动,原地踱步起来,目光瞥见那断裂的长剑,心下一定,在比对了下两人间的武力差距后,他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但你若敢背叛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祁漾笑了一下,伸出小指:“一言为定,拉钩。”
萧景禄学着他的样子抬起手,目露疑惑。
祁漾起身走近,勾住他小指,轻轻摇了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这是民间的一种约定仪式,契约已成,就决不能反悔。”
萧景禄皱眉看了会儿,半晌憋出两个字:“幼稚。”
祁漾微笑:“徒儿什么时候拜师?先说好,你若敢一朝得势,便欺师灭祖,忘却今日之诺,我同样不会放过你。”
他观萧景禄大概还是有些脑子的,单说仪态,不知模仿的谁,虽然带着刻意,不那么自然,但还算得体——不躁狂发疯的情况下。
萧景禄不屑地哼了一声。
眼看他倒头便打算拜,祁漾拦住,让他敬茶,他倒也乖顺地做了,可惜那茶实在太涩口,劣质得不像是该出现在宫里的东西。
敬完茶,萧景禄看着正吃着加了料的点心的祁漾,问道:“你打算怎么教我?”
萧景禄身上的疯劲不知不觉褪去,黑化值也掉到了安全线下,祁漾知道第一关姑且算过去了。
他一边想着,拿食物压住茶带来的糟糕口感,这才道:“先做人,而后再读书,你现今性子需要琢磨,读书的事倒是暂时不急。另外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萧景禄皱眉,眸中警惕再次聚集起来。
祁漾轻笑,道:“我练的功法有问题,需要散功重练,这期间还麻烦你保护我一下,可以吗”
“什么功法散功?”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萧景禄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就是我会变弱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变强,变得更强。”
萧景禄消化了一下他的意思,心里震惊与钦佩交错,最后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他:“你不会是打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重练吧?”
“所以你要护我周全。”祁漾微微一笑,眸中满是信任。
萧景禄沉默良久。
他很是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感觉,但内心并不排斥,于是点了头。
“好。”
“我先解决一下身份的问题,你宫里有没有和我身量差不多的侍卫,太监也行,我好顶替一下。”
萧景禄宫里人换得勤快,近前伺候的太监宫女一向认不全,前两天还刚杀了一波,当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神情有些尴尬。
祁漾失笑:“那我自己去找找目标,过会儿回来找你。”
他叫002出来,它有类似神识的功能,当下将整个皇宫搜查了一番,发现一处枯井里有个新死不久的太监尸体,看着是被砸后脑勺砸死的。
他一路找过去,跳下井里,将太监提起来观察了一番样貌。
内力涌动,控制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蠕动起来,不消一会儿,他便变了副模样。
眉眼清秀,纯良无害,只是脸上的伤这么一折腾,又渗起血来。
他带着太监尸体出了枯井,扒他衣服时没找到什么能代表身份的物件,留意了下他下面的伤,给他腰上绑上两块大石头,放心地沉进了御花园的池塘里。
再次回去萧景禄殿中,差点又打一架,好在萧景禄还记得他的声音和脸上的伤。
祁漾让他记住这张脸后,又原地变了回去。
见他竟有这般本事,萧景禄一时跟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惊叹不已,随即问道:“你知道他名字吗?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这些我会解决。”
萧景禄想了想,问道:“那我是不是要出去转一圈,做场戏,把你带回来?”
“不用,有这时间不如做些别的。”
祁漾让他练字,当下殿里没什么书,也就对着《左传》抄了。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摔笔,烦躁道:“抄它有什么用?一点都没意思,还累手。”
“练字可以静心,对你之后学它也有帮助。”
“你确定你不是在糊弄我?”
祁漾看着他,平静而诚恳地说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萧景禄沉默片刻,捡起毛笔继续抄书。
“太后目标将你养废,你现在集中不了注意,情绪容易失控,便是她快得逞了,唯一的生路便是你的反抗。但你太过警惕和多疑,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你集中不了注意,就算再聪明,也很难学进东西。你情绪容易失控,让你很容易被人看穿,被操控。这时候,你的警惕、多疑、情绪失控,会化作尖利的刀,刺向其他无辜者。”
萧景禄抬头看他,神色变幻不定,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忍住了没掀桌子。
“你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现在起,在你能做到明辨是非前,不要相信任何会引起你情绪波动的话,不要相信你自己在任何一种情绪中生出的任何一个念头。”
萧景禄嘲笑道:“所以你刚才说的我也不能信?”
祁漾注视着他的眼睛,郑重点头,道:“怀疑是把双刃剑,但加上思考,它可以是你最优秀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