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
两万年的琴音,伏羲觉醒了女娲的灵智。
他相信,在他的“清灵曲”下,就算是那葫芦中也藏匿着一个魔神残魂,那也会被净化。
至少,他已经无力再去伤害女娲。
需要等待的就是女娲凝聚出元神,化形而出的那一刻。
等待,是一种煎熬,但更是一种对心性的磨砺。就像万载溪流静静地流淌过亘古岩石,冲刷出千姿百态一般。
需要的是时间。
闲来无事,伏羲除了修炼,除了时不时面对葫芦再弹奏一曲“清灵曲”之外,便是游走山中,欣赏美景之余,体悟大道。
一开始,他不敢走远。
慢慢地,他明白了,洪荒此时正处在魔神残魂刚刚觉醒,大家都在苦修、悟道的时候,都在蓄势待发。
这是洪荒天地间难得的寂静时刻,就像黎明前的那一段沉寂。
他也适度地开始向更远出走去。
封禁了自己的法力,如凡人般迈步攀登不周山。
用脚去沟通踏过的每一块岩石;用眼去看岩石间长出的每一棵灵草;用皮肤去体会不周山的每一阵凤,体会不周山的呼吸;用心去体会不周山那弥漫、荡漾、无所不在的盘古意志。
一步步地走,一步步地悟。
前三千年,他会时不时地停下步,去观看一块块岩石的纹理;俯下身,查看每一片叶的脉络;仰起头,去体会每一丝云的流转;支起耳,去聆听每一声鸟的啼鸣。
“道为何物?”
伏羲静静观察,从岩石的纹理中,从叶片的脉络中,从流云的飘荡中,从啼鸟的鸣叫中……他苦苦思索。
又三千年,伏羲不动。
他站在了一株苍松前,静静伫立。看松那布满沧桑的干,看松那遮蔽天空的冠,看松那虬龙般的枝,看松那锋锐如针的叶。
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风吹来了,撩动着他的长发,撩动着他的衣袍,也把松吹的簌簌作响。
那是松的哀叹吗?
雨落下了,打湿了他的脸,打湿了他的身,也把松淋的苍翠欲滴。
那是松的喜悦吗?
雪落沟谷,覆盖了他的头,淹没了他的脚,也把松枝压得弯下了腰。
那是松的屈服吗?
一道闪电,咔嚓嚓劈下,电光之中,一根松枝应声而落,伏羲依然没有动,只是静静。
松颤动了几下,也静静。
化育?
何为“化”,何为“育”?从风吹,从雨打,从雪压,从电闪雷鸣之中,伏羲在质问着自己前世的道。
又一年春来,春雷炸响,冰雪花水,小溪淙淙,小草又开始发芽,白云又开始欢唱,风又开始轻柔,雨又开始纷纷。
化者,育之始;育者,化之果。无化则无育,无育化归虚。
伏羲开始思索他的前世。
他前世的道,乃生命大道之中的一个枝杈,化育之道。
女娲抟土造人之后,证道成圣,可也为鸿钧道祖所迁,离开洪荒,到天外天去建立自己的道场。
女娲修炼的是造化大道,用造人鞭,用开天清气,用九天息壤,用三光神水,无中生有,造出了人,化出了人。
可女娲却是将人族的一切交于了他。
化育人族。
而他,转世人族,教结网,建文字,创八卦,明音律……但终归不能带领人族走出劫难,走向光明。
造化,化育……
当又一个春雷响起,小草发芽的季节来临的时候,伏羲双眸中闪烁出光芒,他明悟了。
育,先要化,化育之道,化者为先,化者为要!
他与女娲本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二者所修的道,都有“化”。
女娲造人,只是承诺护佑人族九世。
但巫妖强大,人族羸弱。在这弱肉强食的洪荒,女娲没有给人族“化”出一个成长的时间、空间。
护佑九世,女娲也不是没有想到人族的弱小。
但一世三十年,两百七十年的护佑,放在以元会记时的洪荒,弹指之间!
而他,在弱小、被欺凌、被宰杀的人族讲“育”,更是南辕北辙,谬之千里。
他的前世,只看到了“育”,而没有看到“化”。
他的道,走偏了。
第三个三千年,伏羲继续登山。
此时,他已经登上了不周山的高处。盘古意念更加的浓烈,形成的威压也更加的凛冽。而且会有来自洪荒宇空的风,带着元始的混沌之气,隆隆而下。
伏羲没有停,迈动着艰难的步伐,依然执着向上。
这里,草已经很小,很弱,石也有些酥脆了起来;云雾开始剧烈的翻卷,雨雪也如风霜一般变得冷酷无情。
伏羲抬头,望着那依然看不见的不周山山顶。
“草不择其弱,故能生;风不择其强,故能罡;雨雪不择其形,故能变,万物不择其道,故能现!
华育之道,造化之道,轮回之道,因果之道,时间之道,空间之道……
均有玄机。
而明其玄,悟其机,乃道也!”
而脑中所思,也从前世的华育之道,转到了今世的玄机大道;又是从前世的华育之道,开始渐渐地明悟今世的玄机大道。
继而将两者慢慢地也联系了起来。
就如他将女娲的造化之道,和他的华育之道联系起来一样。
万川归海,万道归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名既非常,如器中锽。道既非常,如日之光。如器中锽,声出於内。如日之光,光照无方。夫如是乃可称有道之者,非独善一峰,而达之万邦。”
九千年登山,起于一时的聊赖,一时的兴起。后来,随意变成了执着,攀登变成了悟道。
九千年登山,九千年行走,九千年观摩,九千年感悟。
九千年,伏羲见过无数“华育”,九千年,伏羲看到了华育之中的“玄机”。
从飞鸟孵蛋,到走兽繁衍;从草木破土,到奇花绽放;从雨雪风霜,到苍松青翠。
雷电交加,枯木逢春。
风雨肆虐,万物竟生。
野火过去,生机无限。
雪消霜融,花草吐芳。
这里有“化”,这里有“育”;这里隐藏着“玄”,这里孕育着“机”。
他那黑色的双眸,变得愈加的坚定;那登山的脚步,变得愈加的稳健;他那温润的气质,变得愈加的内涵。
又是用了一千年,他精心体悟九千年所得,一切所见所看所观之物,尽数涌现脑海。
最终由表及里,由外而内,由浅入深,剖析其中道理,化作华育玄机大道。
枯荣、生死、坚韧、脆弱……都有玄,都是机,可化可育。
千流入海,万道归宗!
一万年过去,当伏羲再度回到那葫芦藤前的时候,他的修为达到了金仙境巅峰,随时可以突破至太乙。
而他的脑后,那淡淡的智慧光轮,也变得凝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