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快莱退休后,马大明主持报社全面工作,仅仅只是主持,传说中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党委书记和社长的帽子,没有一顶落到他的头上。
马大明迟早是要戴上帽子的,只是组织程序的问题,这是大家达成的共识。于是曾经围着朱快莱和王利军团团转的那帮人,现在又围着马大明嗡嗡叫,就像一群苍蝇。
钱晓伟这回也成了一只苍蝇,不过他叮的不是马大明,而是魏妙果。他狠狠叮了魏妙果一口,自己却浑身瘙痒。
9月下旬,酉味道熟食上市。奉丽君代表公司,向江南市精神病医院捐款10万、捐赠2万元产品。
媒体报道后,街头巷尾果然一片热议声。
有的说,酉味道的老板只怕是脑子有毛病,捐了钱不说,还捐熟食,精神病人又吃不出味道,真是糟蹋东西。
有的说,我到酉味道吃过饭,老板娘长得好漂亮哩,给精神病人捐款,事也做得漂亮。
还有的说,听说这个酉味道是收购了朵颐熟食,朵颐用洗衣粉把自己洗垮了,不晓得酉味道会不会也拿洗衣粉喂人。
不管是褒还是贬,一个有人评价和传说的品牌,才会真正融入人们的生活。魏妙果当然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她也听到各种声音,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欣然笑纳。熟食刚刚上市,就被人们咀嚼出不同的话题,这种口口相传的轰动效应,出乎她的意料,她对钱晓伟是心存感激的。
这天是周末,魏妙果打钱晓伟的电话,请他吃晚饭。
钱晓伟问:“都有谁啊?”
魏妙果说:“只请你。”
“真的啊,就是地沟油泡饭,我也要冒死赴宴。”
“呵呵,就是会贫嘴,肉汤泡饭招待你哩。”
“谁的肉?谁的汤?”
“一头大肥猪的肉和汤。”魏妙果迟疑了几秒,才笑着搭腔。
“你看你,我一直舍不得糟蹋你,你自己先把自己糟蹋了。”
“油嘴滑舌,懒得跟你总说了,晚上见啊。”
5点钟,钱晓伟就过来了。这是魏妙果第一次跟他主动相约,还是单独的,他又看见了那天她感激的眼神,心中的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她只要再添一把柴,就能熊熊燃烧。
他仿佛看见她正朝自己拼命招手,这种前所未有的鼓舞,简直令他猝不及防又迫不及待。
魏妙果将钱晓伟让进了包厢。
她说:“上次帮我解围,还没有谢谢你呢。”
他说:“其实我是醋意大发。”
她淡淡一笑:“这次熟食上市推广的事,也要谢谢你。”
“不,要谢谢那些神经病。”
“有人说我是神经病呢。”
“自从得了神经病,你的精神好多了。”
“呵呵,反正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我也听说了,有人说酉味道的老板娘好漂亮,漂亮得可以当饭吃,果不其然。”
“再瞎说,真用地沟油招待你了。”
“你以为我怕是吧,我英勇无畏的中国人民,肠胃是混合动力的,免疫器官是神舟九号的,管他有毒没毒,敢于上桌我们就敢于消灭。你没听说啊,美国加州一个餐馆使用不卫生餐具,造成200人上吐下泻,只有一个来自我们中国江南的16岁妹子没一点事,还参与抢救患者。记者采访时,这个江南妹子自豪地说,毒奶粉苏丹红地沟油都弄不死我,你们这点东西算个屁啊,要是这点抵抗力都没有,姑娘我能在中国活16年吗?”
魏妙果哈哈大笑:“又瞎编,我可没听说,点菜吧。”
钱晓伟说:“真小气,也不请我喝点什么。”
“想喝点什么?”
“你有鲜奶吗?”
魏妙果脸红了,抿嘴一笑。
钱晓伟说:“没有啊,过期奶也行。”
“别拿姐姐开心了啊,陪你喝点酒,要得不?”
“要得,今天高兴,喝白的。”
“只要你高兴,白的就白的。”
两人干完一瓶五粮液,钱晓伟大概喝了6两。他本来是要给魏妙果多灌点酒的,可她总是夸他海量,就止不住多喝了几杯。
愉快的晚餐结束了,钱晓伟提议到栀子洲散步。
他说:“现在秋高气爽,栀子花都谢了,魏老板一去,花期就要大乱了。”
魏妙果只是摇头,道:“你那把嘴巴呀,水里点得灯哩,也好,好久没去了。”
栀子洲是江南最有名的一个景点,位于横穿市区的酉水江中间,就像一条翠绿的游船,停泊在江面。
在官方语境中,栀子洲是一张靓丽的城市名片,是一个诗意的栖居地。本来洲上住着几百户渔民,为了让鸟们能在这里诗意地栖居,他们像鸟一样迁徙到了城北的酉水江边。
如今的栀子洲,被打造成了一个免费的江心公园。洲上以栀子花闻名于世,每年的5月到8月,花期如约而至,国内外的游客纷至沓来,人海堪比花海。
他们坐的士到了洲上,放眼望去,只有几个游人闲散而行。江南的9月,白天是盛夏,夜晚是深秋,就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一会热情似火,一会冷若冰霜。两个人都穿着短袖,此刻江风习习,从头到脚顿生寒意。
魏妙果说:“好冷清啊。”
钱晓伟借着肆虐的酒劲,伸出臂弯将魏妙果拢在怀里,说:“冷吧,给你一个抱抱。”
“走一走就暖和了。” 魏妙果将他的手轻轻拿开。
信步而行间,夜色好像被平面设计师调出了渐变效果,随着脚步由浅到深。
路灯亮了,洒下一地寂寞的影子。
风越刮越大,衣服被吹成了猎猎作响的旗帜。魏妙果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避开风头,弓腰按住翻飞的裙摆。
前面有一大片树林,钱晓伟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里面走了几步,回头喊魏妙果:“快过来,林子里风小多了。”
魏妙果抬眼望过去,说:“黑漆漆的哩。”
钱晓伟连连招手:“这里是公园,又不是山上,怕什么?”
魏妙果稍作犹豫,还是过去了。
钱晓伟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10多米。远处清冷柔弱的灯光,仿佛是被风吹过来的,昏暗地散落在摇曳的枝头,树影婆娑人影斑驳。侧耳倾听,头顶的树梢吮唇播舌朗朗而诵,就像捧读一部无字天书,高远玄虚神秘莫测。
魏妙果站住,说:“回吧,阴森森的,没一个人。”
钱晓伟突然侧身,将魏妙果紧紧箍在怀里,嘴巴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很浑浊,语气很坚定:“给我。”
魏妙果没有挣扎,语气很平静:“不行!”
酒精给理智注射了麻醉剂。钱晓伟松开魏妙果,不是放手,而是出手。她显然被刚才的动作麻痹了,毫无戒备之时,他的双手已经闪电般出击,扯开了她连衣裙上的拉链,从胸口到腹部。
魏妙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要干什么?!”
钱晓伟只感觉胸腔有一把锤子在猛烈敲击,心中的那把火已经烈焰腾腾了。在五粮液控制的意识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在六根控制的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结果什么都没有干成。
忽然间,5条黑影猛扑上来,将钱晓伟死死扣在地上。
只听见有人说:“小杂种,守了你10多天了,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钱晓伟是被几个壮汉拖出树林的,酒早就吓醒了,他一边做着徒劳的挣扎,一边喊叫:“你们不要乱来,我跟她是朋友!”
无人理睬钱晓伟,他被反扣着双手押进了栀子洲派出所。
他此刻的形象,就是一个标准的落网歹徒,光着一只脚,皮带被人抽走了,t恤衫从领口撕到了肚脐眼,左脸在地上擦出了道道血痕,比钱海被捕时还惨。
“哎呀,是钱主任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值班副所长陈铁嘴巴张得天大,幸亏钱晓伟没有绳索加身,不然他一定会上前亲自松绑。
他连忙朝协警和公园保安挥手:“快放开,快放开,这是江南日报的钱主任哩。”
众人这才松开手。
陈铁招呼钱晓伟坐下,又是倒茶又是递烟。他看了看钱晓伟,又扫了众人一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协警说:“还不是聋哑学校那个女学生的事啊,刚才林子里有个女的在叫,我们就冲进去了,那女的衣服都被扯开了。”
陈铁哦了一声,说:“钱主任,早半个月呢,市聋哑学校的一个学生妹子在这里散步时,被人拖进树林扒光了衣服,要不是有人路过,可能就被强奸了。她又讲不得话,别人也搞不清是什么事,等过来报案时,歹徒早就跑了。加上最近又发生过两起手机被抢的案件,我们就安排了人在那里蹲守。想不到今天......”
“陈所,真是一场误会,我是跟朋友过来散步的,我们两个晚上喝了不少酒,刚才是在闹着玩哩。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去问她,她是酉味道的老板。”
钱晓伟急着证明自己,话刚脱口而出,就后悔挑明了魏妙果的身份。酉味道本来就人人皆知,加上这次手枪买单事件推波助澜,魏妙果更是名声在外。一不留神“沽名钓誉”,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这时,一位民警进来,说:“陈所,我刚才问了那个女的,她跟钱主任确实是朋友关系。”
陈铁一脸的歉意,道:“就是嘛,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钱主任的那只鞋子找回来,还有皮带,还给钱主任。钱主任,真的不好意思啊,他们也是履行职责。你脸上有伤,要不我安排一个人,陪你上医院处理一下?”
钱晓伟拍着裤子上的灰,谢绝了陈铁的一番好意:“就是擦破点皮,不麻烦你们了,消除了误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