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觉罗夫人走后,安陵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早知道隆科多原配夫人赫舍里氏被欺凌得极惨,但真实的惨状岂是“致原配若人彘”六个字可以概括的。
尤其听完西林觉罗夫人讲述李四儿对赫舍里氏做的那些事……
赫舍里氏不再只是她在光幕中看到的一段文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与她生活在同一时空备受折磨的女人。
一想到赫舍里氏,安陵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午膳草草地用过,晚膳更是一口没用,心里难受得早早地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她还想着这件事。
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出一个失去四肢,一张脸苍白可怖的身影,一会儿又浮现出她母亲林氏双目失明受尽欺凌的模样。
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越发难受。
赫舍里氏与她母亲的境遇何其相似……
她父亲安比槐虽不及隆科多那么丧尽天良,却也没差多少,同样纵容侍妾凌辱正妻。
若不是她有幸入选进宫,怕是她们母女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手中没有权势就只能任人宰割。
赫舍里氏还有个儿子呢,同样护不住自己的母亲。
如果说从前她只是想用这件事来让太后看清隆科多的真面目,那么如今她更想做的便是替赫舍里氏讨回公道。
晚间皇帝摆驾长春宫之时,安陵容已经躺下有一会儿了。
“你们主子呢?”刚跨进正殿的大门,没见着安陵容的身影,皇帝便问道:“怎么也不出来见朕?”
芳慧连忙回话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小主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皇帝皱眉,关切道:“身子不适,怎么不早些禀告朕?”
皇帝一边朝安陵容的寝殿内走去,一边问道:“可曾传太医来瞧过?”
芳慧道:“小主不让传太医……”
“主子不让传太医就不传了吗?”皇帝恼怒道:“为何不早些来回禀朕?”
芳慧连忙道:“皇上政务繁忙,小主不愿意打搅皇上。”
皇帝闻言怒气未减半分,皱眉吩咐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见皇帝不悦,芳慧立马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虽是她应下,但一出门就立马吩咐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皇帝的满脸怒气在跨进安陵容的寝殿一下敛去不少。
走到安陵容的床前,掀开床幔,望着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的样子,再多怒气也都没了。
他坐在安陵容的床边,望着她的面容,只余满心的心疼。
这时安陵容忽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并无半分困意,她坐起身,面容依旧苍白,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今日皇帝并未翻她的牌子,因此她才早早地就睡下了。
她还没有仔细打算好该如何揭发隆科多和他的侍妾李四儿的所作所为,不曾想皇帝竟然来了。
不过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皇帝道:“朕来瞧瞧你。”
见安陵容虚弱的模样,他心头的怒气又“腾”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压着怒气,问道:“怎么身子不适也不知道传太医,也不说差人来回禀朕?”
他之所以生气,自然是因为见安陵容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回。
总是这样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身子不适也不传太医,就自个儿忍着,小病都得拖成大病。
上一回便是强撑着身子的不适研制时疫药方,最后导致昏迷了两天两夜。
那两日可把皇帝吓得不轻,真担心她有什么万一。
如今见她又故态萌发,皇帝自然更加气恼。
当然他更气的是奴才们没能伺候好主子。
听主子的话固然好,可一味地愚忠,不将自己主子的身子当回事,也不是个好奴才所为。
皇帝不禁在心中思索要不要再给安陵容安排个妥帖的掌事宫女,芳慧显然不称职。
安陵容虚弱地笑了笑,“臣妾身子无恙不必传太医,自然也不必惊扰皇上。”
“还说什么没事。”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你这脸色白得都快跟那宣纸一样了。”
责骂了一句,皇帝还是关切道:“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安陵容微微摇头,“臣妾身子真的并无不适。”
她轻笑着握住皇帝的手道:“只是有些困倦,才早早地上床休息,劳皇上替臣妾担心,是臣妾的不是。”
皇帝并不相信安陵容的话,“果真身子没有不适,你的脸色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他一脸严肃道:“朕就等着太医来给你诊过再说,若是太医诊出你身子有半分不妥,朕定要好好责罚你竟敢欺君。”
安陵容淡淡道:“那就等着太医来再说吧,现在臣妾只想抱一抱皇上。”
她说着忽地抱住皇帝,将头靠进皇帝的怀里,轻声道:“皇上让臣妾靠一会儿。”
皇帝敏锐地感觉安陵容定然是发生什么事了,使得她如此脆弱。
只是安陵容似乎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自然他追问也追问不出。
想到这儿皇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到底有什么事她要瞒着自己?
安陵容待他一向坦诚,从未有所隐瞒,因此皇帝不能接受安陵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在皇帝这么想着的时候,安陵容又不由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皇帝的怀抱,似乎只有从皇帝身上才能找到安全感。
见安陵容如此依赖自己的样子,皇帝的心不由又软了下来。
罢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知道的总归能够知道,这次就不与她计较了。
皇帝搂着安陵容的腰,轻声安抚道:“靠吧,你放心有朕在。”
而靠在皇帝怀里的安陵容心里却清楚,她如今抱着的并非是皇帝,而是她权势的来源。
她如今能够掌握的权力都要靠她抱着的这人,所以她要紧紧抓住。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将这些权力变为自己真正拥有的,而非只靠他人给予。
算了,暂且不要想那么多,先抓住眼前的一切吧。
太医很快就被请来了。
如今宫中谁不知,俪妃娘娘宫里的差事便是头一等重要的事,因此没有人敢耽搁。
被请来的太医依旧是卫临。
今日恰好是他当值,一听说俪妃娘娘身子不适,他连忙提上药箱便走,脚步飞快。
去请太医的小太监还得跟在他的身后,拼命追呢。
如今卫临乃是长春宫的专职太医,有他在自然不会有不长眼色的人同他抢差事。
只是到底遗憾,没能早点搭上俪妃娘娘这条船,如今只能瞧着卫临一介黄口小儿风光。
听到太医来了的消息,安陵容只得慢慢从皇帝怀里退出来。
瞧着她依依不舍的样子,皇帝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卫临不知皇帝竟然也在,匆忙赶来,倒也没失什么礼数。
他恭敬地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参见俪妃娘娘,娘娘吉祥。”
皇帝直接道:“快给俪妃好好瞧瞧。”
卫临道:“微臣遵旨。”
他先起身到安陵容的床前,然后又跪下,先观察了一下安陵容的脸色,才道:“请娘娘伸手。”
安陵容依言将手伸到卫临面前。
寝衣有些单薄,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卫临心无旁骛地为她诊脉。
半晌,卫临收回自己的手。
皇帝道:“俪妃的身子如何?”
卫临不着痕迹地抬眸看了安陵容一眼,得到其微微点头。
才禀告皇帝道:“回皇上的话,从脉像上看俪妃娘娘似乎心绪不宁,有些郁积于心,因此导致气血阻塞,面色苍白。”
“除此之外娘娘似乎还收到了什么惊吓,有惊厥之症,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怕有损娘娘寿数。”
卫临这番话自然是会了安陵容的意,故意夸大了说,卫临尤其胆子大地竟敢往寿数上扯。
安陵容在皇帝未曾注意到之时,对卫临微微勾了勾嘴角。
这卫临果然上道。
听到卫临说会有损寿数,皇帝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他急忙问道:“如今这惊厥之症如何,可对俪妃身子有损?”
卫临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的身子暂且并无大碍,微臣替娘娘开几副药调理调理便好。只是……”
“只是不知娘娘是因何事心中郁结,还受到惊吓乃至惊厥?”
卫临的话很明确,药物只是治标不治本。
尤其,俪妃这还是心病。如果不能弄清楚俪妃究竟因为什么既受到惊吓又郁结于心,那么她的病也无法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