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后宅之事既传得满城风雨,皇帝又岂会不知。
早些时日他便知道隆科多内闱不修,家宅不宁,不过他后宅之事又不涉及朝堂,不会影响朝政之事,他自然也没太在意。
况且他能登大宝,隆科多也可谓是功不可没,因此皇帝对他私底下的许多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他对隆科多到底存着心结,不愿意在后宫听到他的名字。
安陵容并不在意皇帝的脸色,继续道:“西林觉罗夫人同臣妾说隆中堂宠妾灭妻,并纵容侍妾欺凌原配正妻,致使原配惨如人彘……”
安陵容说到这儿的时候,身子也不禁颤了颤,似是害怕极了不由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有朕在呢,别怕。”
难怪容儿会被吓出惊厥之症,她素来胆小,当初与自己说几句话都要躲在人身后,如今好不容易胆子大了些,竟被人用“人彘”来吓唬……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怒气,西林觉罗氏实在太不知轻重了。
“那可是人彘啊……”安陵容说话的声音都不由有些发抖。
她粗喘着气,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臣妾还是头回听说周围有人被折磨成了人彘……不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而是就发生臣妾所在的这个时空。”
她另一只手也抓住皇帝的手,说道:“皇上,臣妾真的好怕啊……臣妾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隆中堂那位原配被折磨成人彘的样子……”
她紧紧抓住皇帝的手,甚至指甲都陷入皇帝手心手背的肉中。
“嘶——”皇帝毫无准备就被她掐了一下,忍不住轻呼出声。
安陵容连忙松手,看见皇帝身上被她指甲掐出的几个的血印,她满脸歉疚,慌忙道:“皇上对不起,臣妾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快、快宣太医。”
皇帝无奈,失笑道:“宣太医做什么,等太医来,这点伤口只怕都已经愈合了。”
安陵容愧疚道:“臣妾不是有意要弄伤皇上的。”
说着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连忙起身下床,想要去找伤药。
皇帝见她一脸着急连忙拉住她,宽慰她道:“你别着急,朕无碍。”
安陵容着急挣开皇帝的手道:“我去给皇上拿伤药来。”
说着着急地跑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柜子从里头翻找出一个小盒子。
她抱着盒子到皇帝的跟前,将盒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伤药,一边打开药盒一边道:“这些药还是上回臣妾手受伤用剩下的,既无须宣太医,便由臣妾给皇上上药吧。”
皇帝拒绝道:“连伤口都算不上,何须上药。”
安陵容抬眸泪眼汪汪地望着皇帝,“若不给皇上上药,臣妾心中实在难安……我竟然伤了皇上……”
安陵容满脸自责与后悔,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皇帝安慰她道:“这算什么伤,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别自责了。”
“今日都不知哭了多少回了,容儿若是再哭下去,这皇宫只怕要被你的眼泪给淹了。”
皇帝一边安慰她,一边为她擦拭眼泪。
安陵容连忙躲开,臣妾不配皇上如此待臣妾。
皇帝手边没有帕子因此给安陵容擦拭眼泪,用的是他的衣袖。
皇帝衣服的料子自然是柔软的,可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的花纹极为繁复,擦得安陵容的脸颊生疼。
皇帝继续安慰安陵容道:“朕又未曾怪你,你何须这么自责,说到底你也是因过于害怕导致的无心之失,朕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苛责于你。”
安陵容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声音颤抖着道:“皇上,臣妾真的好怕……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残忍的手段?”
其实安陵容并不害怕所谓人彘,其残忍程度远不及什么凌迟处死、剥皮揎草……
只是人彘实在出名,又曾被史书详细记载,只瞧文字画面就能浮现在眼前,更是加深了其恐怖的程度。
安陵容倒是不怕,只是在皇帝面前不得不装出一副心悸受惊的样子。
皇帝忙道:“不怕不怕,有朕在,朕定会护你周全,没有什么邪祟敢伤你。”
安陵容接着道:“皇上……臣妾实在不敢相信当今世上还有如此狠毒之人,隆中堂那原配夫人也实在太可怜了吧……”
“就算隆中堂不喜妻子,宠妾灭妻,也不该纵容侍妾如此害人……”
她说着垂下眸,轻轻给皇帝的手上药,又道:“隆中堂出身高贵,乃是先帝表弟,又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弟,皇上得都称呼其一声‘舅舅’。”
“听闻隆中堂和年大将军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更是朝中砥柱,深得皇上信重,乃是皇上的股肱之臣,皇上也待其亲厚。”
“臣妾本不该置喙,也没有资格置喙隆中堂的家宅之事。可是……”
安陵容替皇帝上好药,将药盒收了起来,才又道:“可是每每想到隆中堂那位原配夫人如今的遭遇,臣妾就不禁想起当初在家时臣妾与母亲的境遇。”
“臣妾家中和隆中堂府上相似,既是妾室当家,因父亲宠爱那几个姨娘,臣妾与母亲备受欺凌,连衣食炭火都得被克扣。”
“许是臣妾与母亲的存在碍着别人的眼了,从小到大不知遭遇了多少陷害,连大冬天被人推进湖中都不知经历一两回,所以臣妾才染上了体寒之症。”
前头克扣衣食炭火什么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后头被推进湖里的事则是安陵容编的。
她相信皇帝会信她所说,不会去验证什么。
何况也无从验证,她小时候的确曾失足掉进冰湖中过,因此无论怎么进补,身量总是这样单薄。
还是卫临替她调理身体加上习了武才好些。
每回听到安陵容说起在安家受的委屈,皇帝都心疼不已,甚至因为对她越来越在意,所以一次比一次来得心疼。
前几回听陵容提起她家中之事,皇帝便记在心中,在给升安比槐官的时候,忽地想起还没替陵容出气,便派人去将欺凌过她们母女的人都处置了。
尤其是陵容提到的那个欺负她的“四郎”,皇帝让人寻了他的错处,找出他作奸犯科的证据,被判了杖责一百,流放琼州。
还有其他一些,欺凌情节严重者流放,轻者杖五十,并且全都划出安家的族谱,名分上不再是安家人。
安家因陵容所得的荣华富贵也没有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今日再听陵容提起在安家受的委屈,皇帝觉得责罚得还是太轻了。
皇帝想着该如何再处置那些人一顿。
安陵容并不清楚皇帝在想什么,继续道:“若非得上天眷顾,臣妾有幸入了宫,只怕隆中堂那原配夫人如今的惨状就是臣妾与母亲……”
皇帝连忙安慰道:“怎会如此,你别胡思乱想。”
安陵容垂泪道:“并非臣妾胡思乱想,实在是有例子就摆在面前。”
“臣妾母亲眼睛早就不好,臣妾又是个不中用的只能躲在人背后哭的……如选秀不成,到时候哪还有我们母女的活路……”
“因此臣妾每每想到隆中堂的原配夫人,就不由联想到自身……”
边说着安陵容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又道:“听说隆中堂原配还有个儿子,能在外头为母亲奔走,也是因为有他,隆中堂原配被妾室欺凌的事才能为人所知。”
“不似臣妾和母亲,母亲没亲子,臣妾也无同胞兄弟,若是被欺凌死了,只怕也是无声无息。”
“不过哪怕隆中堂的原配还有个儿子想要维护她,可照样护不住,他在外奔走那么久,想要替母亲讨还公道,照样求告无门,无处申冤……”
安陵容说到这儿,泪水犹如泉涌一般。
“连隆中堂原配的儿子都不能为母亲讨还公道,何况是臣妾……臣妾对其母子的遭遇当真是感同身受。”
安陵容激动道:“既然求告无门,那只能祈求那对狼心狗肺的男女能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