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说完后,殿内的气氛倏然一变,虞亦禾停下了手中穿针纳线的动作,望珠帘方向看去。
就见虞亦芙拨开珠帘进来,一身蓝色锦缎夹袄衣裙,衬得面色更加苍白,看了自己好几眼后,她竟盈盈一拜,“见过姐姐。”
同样一声“姐姐”,内里的意思已经相去甚远了。
从前称得是家中的辈分,如今称得却是宫中位份排序。
身后跟着的宫女也跟着行了一礼,而后把一锦盒放到一边的圆桌上打开,露出其中品色极好的玛瑙雕刻。
虞亦芙被自顾自地坐到了虞亦禾的右手边,脸上挂了十足的微笑,“这是一尊多子石榴,送给姐姐,也是求个好兆头。”
虞亦禾不知为何虞亦芙一改往日傲慢竟然主动上门,但她也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而且就算与她关系不好,虞亦芙也是这宫中为数不多的不会害自己腹中孩子的人。
她们目前大体上仍旧是利益共同体,她腹中的孩子对虞家和虞亦芙都至关重要。
“多谢妹妹记挂,你我之间还带这些做什么?”
虞亦芙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有些讶异,遥想当初二姐初入宫时,她们之间虽生疏,但那时二姐的神色心思清晰可见,可如今已经是……有几分圆滑了呀。
两人的心明显不在一处,可两人说的话却像关系极好一般,所有人都戴上了一层面具。
她成长的也是如此之快,已经彻底压过自己了。
虞亦芙不得不承认这件事,这也是她思考两日得出的结果,虽然不甘,但她如今确实还要靠着二姐腹中的孩子。
只有这个孩子顺利出生,虞家才有荣耀可言,她也算有所依仗,即使二姐不可能把孩子给她抚养,但以后谁又说的准呢?
皇后,淑妃,荣妃,哪一个是善茬?
想到这些人,虞亦芙第一次觉得她们的存在是如此的美妙。
于是她微微一笑,握住虞亦禾的手道:“姐姐,以前是妹妹我心态不好,见陛下如此宠爱姐姐,故而心生嫉妒,现在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求姐姐原谅妹妹吧?”
她说的极为诚恳,属于虞家姐妹的优越样貌叫人忍不住相信她的说辞。
清霜在一边听到此话,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这是骄傲的三小姐能说出的话?
虞亦禾紧紧盯着面前的幼妹看了许久,似乎要透过她黑黝黝的眸子看透她的内心,可虞亦禾什么都没看出来。
良久,虞亦禾才搭上了虞亦芙的手,不松不紧地握住,唇边勾起浅浅的微笑。
“哪有什么错不错的,嫉妒乃是人之常情,你还记得我们是姐妹就好。”
“自然,妹妹自然记得,那以后妹妹就常来姐姐这里坐坐……也多陪陪小外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虞亦芙的声音陡然轻了很多。
虞亦禾自然知道原因,可她没办法同情,反倒是觉得最后一句叫她烧心般地焦虑,连腹部都因虞亦芙的目光而变得隐约灼热起来。
虞亦芙的心思不难猜,可虞亦禾不大想往那方面猜,她能接受父母姐妹因为利益算计她,不代表虞亦禾能接受姐妹算计她到连她的命都不顾。
世间之人,谁又能接受呢?
两个人都戴着面具相处,一时间竟然和睦起来。
虞亦芙帮着虞亦禾做针线,两张四五分相似的面容凑在一起,瞧起来既和谐温馨又赏心悦目。
“让妹妹也为小外甥做些小衣裳……”
卫景珩来这里时正瞧见这一幕,一时间恍惚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两人什么时候如此亲密了?
还未等他回神,虞亦芙已经自觉地站起身福了一礼,竟然主动靠退了?
“臣妾就不多打扰陛下和姐姐相处,先行回去了。”
卫景珩对她没兴趣,自然无有不允,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大步迈了进来,两人再次擦肩而过时,他依旧没给她一个眼神。
虞亦芙端放在袖中的手终究没忍住绞动在了一起,眼角微红,但她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内殿。
等宫人为她披上大氅,走到殿外,外头的冷风吹得她额角发疼,她才缓了过来。
“茯苓,本宫的忍耐是会有回报的,对吗?”
茯苓没有说话,虞亦芙也没有再问她一次,仿佛一切都是自言自语,消散在了寒风中。
内殿
卫景珩就坐在虞亦芙刚刚落座的位置,拎着她刚才放下的绣活瞥了一眼,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虞亦禾微微一笑,手中的针线穿过丝绸,而后才道:“她……终究是我的亲妹妹。”
卫景珩蹙了蹙眉,不大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再多问什么,而是看向周围伺候的人责备道:
“你们家娘娘怀有身孕,怎么还让她做这些针线活?”
扶娥等人被训斥的一个愣神,还是虞亦禾急忙安抚。
“不是我执意要做,她们哪里敢让我动?我这刚刚一个多月,如何连针线都拿不动了?不过是想为孩子做两件肚兜,尽尽心意罢了,别怪她们。”
听到她这么解释,卫景珩勉强舒展了眉头,可还是叮嘱道:“说做两件,就做两件,多半件都是不行的。”
他说的极为严肃,仿佛在说什么国家大事,叫虞亦禾忍不住笑。
原本“两件”只是大概量词,她想做的也不止两件,但被他这么要求,也只好依了他。
“好啦,好啦……都依你,两件就两件……”
……
大年初二,虞亦禾怀有身孕又加封昭仪的消息才被正式告知了虞家,此事依旧是平安去做的,刚说完就被虞家塞了一袋银子。
平日里一向严肃的虞侍郎今日也笑得开怀,女儿怀有身孕,加封昭仪,这简直是新年开门红啊!
送走了平安公公,在内院温书的虞藏才姗姗来迟,“父亲,可有什么喜事?”
虞侍郎当即道:“你二姐姐如今怀有龙胎,已经位居昭仪了!待你科考过后,前三甲也未尝不可拿下啊!”
他说的兴奋,听到的人脸色却暗了下来,虞藏的唇抿了抿,须臾还是忍不住说些不中听的话。
“父亲可别高兴的太早的,三姐姐之前不也有么?”
一句话叫虞侍郎和虞夫人都变了脸色,虞侍郎当即呵骂道:“竖子!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说这样的晦气话!”
可这却像是点了炮仗一般,虞藏内心压抑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竟与虞侍郎顶嘴起来。
“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就是提醒您别到处嚷嚷,免得又白费心思,而且本朝科举全靠个人才学,如何凭借后宫关系?”
虞侍郎气的举着巴掌就要打过去,还是虞夫人拉住了他。
“老爷,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千万不能打藏儿呀!”
听到这句话,虞侍郎勉强止住了动作,忍了半晌还是骂道:
“慈母多败儿!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这竖子能靠自己考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