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蹲下身子,仰头看向低眉的林云,语气殷殷。
“借运生子的事情,姑娘完全可以往前站一步的。官家有子,对荣家、对皇家、对天下都是好事,姑娘做了好事为什么不敢认呢?对外界表明姑娘的功劳是好事呀,荣家为了不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不仅要送上重礼,还要一直敬着姑娘。官家也一样,哪怕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会封赏姑娘的。”
“这次的仙丹的事情更是如此,姑娘不仅不该依靠玉清观去宣扬仙丹的好处,而是应该自己出面,以医师的身份也好,以仙神转世的名义也好,进献仙药给陛下,这才是最好的方法。有朝廷的认可和官家的赞赏,才能最快达到姑娘教化百姓的目的。无论结果如何,总比现在强,玉清观得了最大好处,还惹得姑娘不高兴。”
“有这两次功绩,官家就算不封姑娘郡主、县主,也会有重重赏赐,有了官家的封赏和偌大名声,姑娘才是真的自在了。”
“这大宋能得官家赞许的闺秀有几人?以后谁还敢说姑娘的小话?到那时候姑娘才是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可以不嫁。哪怕就是姑娘嫁人了,姑娘的靠山也不再是盛家,而是皇家。但凡姑娘将来的夫君带一点脑子,也不敢和姑娘闹腾的,姑娘的一辈子也就稳了。”
嬷嬷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林云总感觉不对劲儿,“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嬷嬷你让我想想,你让我仔细想想。”
林云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停住脚,转身看向张嬷嬷,“嬷嬷你说的不对,就算我嫁人,皇家也不会是我的依靠,官家自己的公主过得是什么日子,满京城谁不知道?官家管了吗?”林云摇头,“官家需要权衡的事情太多,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我的这点重量又怎么和公主相提并论,怕是第一时间就被抛弃了,皇家成不了依靠。”
“再有嬷嬷说什么封赏之类的好处,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风险和机遇并存,想要高回报,那就一定伴随着高风险。”林云继续摇头,懊恼道,“我不想面对这些。”
“所以老奴建议姑娘嫁人。”张嬷嬷又饶了回来,“姑娘出头肯定有好处,但姑娘害怕一同而来的危机,所以老奴说让姑娘找个夫君啊!姑娘可以完美隐藏在夫君身后谋划,让夫君去外面抵抗风雨,将来有了功绩,夫妻一体,姑娘至少可以与丈夫共享荣光,也不算太亏,总比完全给了外人要好。”
“嬷嬷,你是认真的?”林云惊疑不定的看向张嬷嬷。
“老奴说的是否认真,全看姑娘的选择。”张嬷嬷目光如炬,“只是,姑娘甘心吗?姑娘心有乾坤,会甘心躲在男人身后,让夫君帮姑娘抵挡风雨吗?姑娘会甘心埋没于后宅,蹉跎一生?姑娘,你不想嫁人的原因,想清楚了吗?”
林云被张嬷嬷看得不自在,后背绷着直直的,扭过头不看对方,“我不甘心又如何?”
忽然,林云扭回头,嬷嬷不是莽撞之人,平日里谨言慎行,怎么今天如此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林云转正身形,正对张嬷嬷,想到她的出身,先太后的女官!林云好像猜到一点张嬷嬷的目的了。
张嬷嬷被林云盯得不自在,“姑娘?”
“嬷嬷你刚才说的几件事,最后总是落到皇家身上。”林云语气很平静,“嬷嬷,是想让我依附皇家?”疑问的语气,肯定的答案。
张嬷嬷心下一紧,但面上平和自然,“皇家权柄最大,姑娘依附皇家又有何错?靠近皇权、利用皇权,掌控皇权,姑娘才能最快、最好、最大程度的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不好吗?”
林云终于知道别扭感在哪儿了!林云被张嬷嬷激起来的紧张情绪忽然就散了,她松了肩,走回去,重新坐回椅子上,靠着椅背,姿态闲适,“要这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软弱之人。”
“为什么?”张嬷嬷很疑惑,她真是为了姑娘好的,多少人争抢着靠近皇权,姑娘为何是这般态度?
“嬷嬷不是问我怕什么吗?”林云敲着椅子扶手,“其实,嬷嬷说的对,我不怕皇家,不怕朝廷,不怕任何人,名利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很多东西我都不在乎,因为这些对我来说没意义。”
“我唯一害怕的是,我不是我自己了!哪怕那个我,在嬷嬷口里是个软弱可欺、不敢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傻子,我也还是想做我自己。”
“姑娘~”张嬷嬷不解地看向林云。
“嬷嬷不着急,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但我能缩在自己做的壳里,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就挺开心的了。”林云认真地解释,是在说服张嬷嬷,也是在说服自己。
张嬷嬷仔细盯着林云,看了好一会儿,“姑娘忍不住的。”
“什么?”林云感觉今天,自己的智商掉值掉得太严重,被两个古人轮番按在地上摩擦!
张嬷嬷笑得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我说姑娘心性软弱,不仅是指姑娘不敢硬抗外面的风雨,还指姑娘见不得旁人受苦,姑娘的心太软了。”
林云又疑惑了,“嬷嬷是在夸我?”
张嬷嬷笑了,点点头,“自然是夸姑娘的。”
古人夸奖人都是这么夸的吗?不解但尊重,但“嬷嬷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张嬷嬷指了指外院,“这一院子的丫头小子,干不了什么活儿,姑娘不仅供吃供喝,还教书认字,让他们学活命的本事。姑娘和这群孩子签订的契约说是死契,可朝廷早就废了奴制,盛家又没将他们收为养子养女,那将来大了,自然可以自请赎买出去,朝廷的规定,姑娘也阻拦不得。更何况我看过姑娘签的契约,真不算苛刻。好好干活,不乱花钱,攒到二十岁也能攒出来赎身的银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