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太远，结果都是悲剧，林云就懒了，一步也不想动了。享受一下生活挺好的，本来这辈子幸运，成了既得利益者，文官家的子女，还是官商勾结的文官家的女儿，日子过得很不错的，躺平也不是不行！
可这躺不下去啊，躺着难受，身下像是有无数虫蚁在啃食骨肉，又痒又疼又麻，难以安生！
躺不平，不甘心，就还是要折腾，那就折腾吧，活着不就是折腾嘛。
林云就想自己还能做什么？
经商也不用说了，林云要是经商，店铺根本开不下去。理理账，算算数字还行，真开始以营利为目的，倒买倒卖压榨利润就算了，她过不了自己那关。别人做她可以当是看不见，自己做真下不去手，这么经商肯定要亏本的。
做实业？她没有管理能力！林云连一个别院三四十个人都管理不明白，都需要有张嬷嬷等人在旁边帮着管理，更何况是一个工厂，一个产业区，一个集团了，不是不能重新学习，而是她已经形成了惯性思维，想改变不容易。
绕了半天，最后林云能做的还是老本行，当个老师。
林云是有自己的计划的，她本来计划是将一些知识传播出去，看能不能影响一些人，吸引一些好奇的人，传播的知识最好有经济价值，有可观的利益，哪怕是看在金钱的份儿上，也能招揽一批对知识好奇的人。
最好能成立一所学校，产学研一体，将知识转换为可见的利益，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财富生成的过程中来，有了正向反馈，一点点慢慢的改变，看能不能推动生产力进步，进而带动社会变革。
可以目前的结果来看，这种做法无疑是失败的。
肥皂丰厚的利益，吸引来的不是好奇皂化反应的人，而是看到利益，想强取豪夺的权贵，这些权贵拿到方子后的想法也不是继续精进，而是想着怎么封口，怎么让自己独享这块儿肥肉。
林云将肥皂方子拍卖出去，不仅是为了解决盛家的安危，更是为了将权贵的这条财路弄残。有句话说的好，“但凡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那么大规模的拍卖肥皂方子，当时卖了至少有十几家，如今多少家知道不得而知，估计有点能力的家族手里应该都有一份了，再过几年怕是普通百姓也能慢慢知道怎么简单制作肥皂了。
如今肥皂作坊还能营利，完全是因为原料被权贵把持，小作坊就算有技术，没有原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弄来一些原料，估计也不多，数量有限，对垄断了整个市场的那十来家造不成威胁。
到大蒜素的事情上，林云为什么对马观主意见那么大，就是因为马观主的做法其实也是在垄断。就算大蒜素的制作方法散布出去了，可如今正宗的大家信任的还是玉清观的丹药啊！玉清观确实完成了承诺的事情，将大蒜素推了出去，天下闻名，可也阻碍了大蒜素使用的速度和时间，有可能这段时间就不少人因为没有抗菌药没了。
何况以偷偷摸摸方式散布出去的方子，就怕中间出了遗漏，无论谁无意中改动一下，以讹传讹之下，害了人才是罪过。由此规划的与玉清观继续合作的事情也搁置了，大蒜素还算好，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后面还有无数化学实验，这要是有个差错，就是人命啊！
经过两次教训，林云也想明白了，打铁还需自身硬，可以有盟友，也可以有同路人，但自己的计划还是要有自己人来执行。
逃避、妥协、恐惧都解决不了问题！林云长舒一口气，捏着帕子，手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握着，不让手指颤动。
林云也搞不清楚自己如今的状态，是兴奋还是激动？更或者是害怕？理不清的。她只知道自己前面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因为林云不仅冲出樊笼失败，还被世界反攻了，她的生存空间在急剧缩小。
前两年，林云年纪小，默认孩子不懂事，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说话做事可以肆无忌惮，但林云慢慢长大了，随着她表现出来的“不凡”，下意识的周边众人开始将她当做成人看待。
从林小娘，到张嬷嬷，从好友程广陵到刚认识的李济昌，这些人已经将林云放置在了同等地位上，当做可以无障碍交流的成年人。成人之间的交往模式是什么？首先是利益！
这个时代的人，天然习惯用他们的方式与林云交往，甚至以他们以为的对林云好的方式开始干涉、控制林云的生活，忽然之间林云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存空间在被这个世界挤压，侵占！这个过程极其难受！
掠夺是人的天性，所有人都想在可操作的范围内，极力争取到对自身最好的结果，哪怕躺平的人，也希望有个舒服点的，有太阳晒到的地方躺平。对比林云消极软绵绵的生活态度，她所遇到的这个世界的人，攻击性都极强。大家不是安分守己守着自己那摊子，而是总想冲破隔膜，冲到林云眼前，干涉她做的事情。尤其林小娘，张嬷嬷等人，是她在这个世界关系极为亲近的人，对她的影响很大。
面对她们，有时候林云都感觉自己弱势！可这不该的！她应该强大才对，她手里有很大的金手指，还能比较客观的分析历史走向，她不该被周围人影响，也不想被周围的人裹挟，可林云就是虚弱，完全没有斗争的意识，直到如今感到窒息了，空间已经被侵占，再不反抗她真的要被淹没了！为了生存也是要反抗的！
林云终于有点明白教员的那句话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不斗争，软弱投降，就一定会被压缩生存空间，是封建制度也好，是官僚资本也好，不斗争，人会被异化的人慢慢吃掉！
想活，就只能斗争！
看着院子里几个火炉和做蜂窝煤的工具，林云吩咐道，“小满，你去给史三哥送信，让他有时间了，这两天过来一趟。”
这些东西是林云从周师傅那里定制的，如今刚做好，就送了过来。周师傅就是给林云修院子、修宅子的那位，因为地龙和火墙的普及，这两年周师傅带着徒弟们揽了不少活计，后面依靠明制家具又赚了一笔，周师傅和林云的合作很愉快，两人关系不错，这次林云找他做事，对方答应地很痛快，给安排最好的师傅做工，周师傅是木匠，铁器虽然也能做，但做工不好，这次的铁炉，周师傅专门帮忙找了能力刚好的铁匠。
“先将东西搬到你们屋里去，这个是给你们冬天取暖用的。”几个小厮听话，将火炉搬进屋子。
“那个工具不用，一会儿还要用这个。”林云指着蜂窝煤成型器说道。
第二日，除了史三郎，林云还请了周师傅过来，指挥小厮安装好火炉和烟囱。
“这个炉子，平时做饭，冬天还可以取暖。炉子结构就是这样的，材质不一定是铁，还能用竹编，里面抹上黄泥，也可以用砖砌、泥砌，只要中间预留的孔洞尺寸不变就可以，价格还便宜。”
“烟囱的作用是吸走煤炭里面的毒气，所以冬日在屋子里也能用煤炉。烟囱也是，不用非要用铁皮制作，竹子也行的，漏气的地方可以用黄泥等物堵住。”
“这个蜂窝煤用起来也简单。”林云亲自示范蜂窝煤的使用方法。
昨天用洗煤时候剩下的煤渣做了一些蜂窝煤。昨天指挥小厮干活，几人当做游戏了，不仅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挺好玩。秋日天气干爽，蜂窝煤昨天晒了一天，今天半天，没有干透，但将就能用。
给史三和周师傅演示了一遍，看两人明白了用法。
几人出了屋子，这个年月，屋里烧火，热呀！林云带着史三郎和周师傅在树下说话。“火炉用法就是这样的。”
“用着确实挺方便的。”史三郎点头，可眉头却没松开，“做饭也简单，松开下面的挡口，很快火就上来了，是个好东西。可不知道这个价格怎么样？”
“炉子不值钱，周师傅知道价格。”
史三郎看向周师傅。周师傅忙对林云拱手，这是盛姑娘送过来的又一条财路，“铁皮做的稍微贵一点，但用竹片和黄泥做，就真不值钱了，几十文钱的事情。”
说到这个了，“周师傅，这次怕是你们赚不了几个钱。”
火炉和蜂窝煤成型器，根本没什么技术难度，有了实物，看一眼，一般的铁匠和木匠都能做，根本保密不了。“周师傅可以提前做一批，在其他人做出来之前，赚个快钱。”
“姑娘说的是。”周师傅赞同，是这个情况。
林云继续说火炉的好处，“炉子上还能配上铜壶、陶罐，黄泥做的炉子可以将罐子嵌在旁边，冬日里炉火不断，也一直有热水。”
一个炉子和烟囱花不了几个钱，但重要的是耗材，黑煤做成的蜂窝煤，那个才是关键。
“史三哥算算，加上开矿、运输、制作等等所有的步骤，这蜂窝煤最低的价格能到多少？要是比木柴便宜，那这个生意就能做！”林云拿过一个算盘开始和史三郎盘算成本。
黑煤不值钱，用黄泥和黑煤掺和作成的蜂窝煤更不值钱，一顿噼里啪啦计算，按照一个炉子平均每天四个蜂窝煤的用量计算，烧煤炉可比烧木柴或者木炭取暖划算多了，一天算下来也就三五文钱。
“这么便宜啊！”史三哥惊叫出声。
林云有些犹豫，价格是有优势的，但其他方面会不会有掣肘？“你们说，这种蜂窝煤在汴京和大宋有市场吗？”
“有，肯定有。”史三兴奋说道，声音洪亮，带着喜悦。
他一直很担心，这矿山不挣钱，他们的工钱一直是姑娘自己在支撑。
收集的矿石姑娘也是用来炼丹了，这炼丹是姑娘的爱好，可这爱好能支撑多久？一年？两年？等过两年姑娘嫁人了，或者没兴趣了，炼丹的事情被搁置，那到时候矿山关停，他这份活计也就没了，他那帮跟着过来吃饭的兄弟，也会没了着落。
如今好了，姑娘有法子，将黑煤作成蜂窝煤，还有配套的火炉、烟囱，这东西价格便宜，肯定能卖出去。黑煤能挣钱，就表示煤矿能开下去，那他们的活计就能继续干，他和他那群弟兄总算有个正经营生，不至于吃不上饭，最后没办法了去当兵。
“史三哥，别只记着吃饭问题呀。”林云打趣道，“这个营生做起来了，可以做很大的，你那些兄弟怕是不行。”
听到这话，史三着急了，“姑娘，我介绍的这些都是老实人，能吃苦的，也有力气，只要姑娘答应给口饭吃，我按着他们下大力气给姑娘干活。”
林云知道史三理解错了，“史三哥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介绍的人太少了，不够，这营生做起来了，还要更多人的。”
煤炭是劳动力高度集中型行业，一旦成型可以卷进来大量人力。从挖煤，运煤，到做蜂窝煤，销售，甚至给各家配送，都需要大量人员，别看过程简单，但这是一整套产业链。
可以先安排史三这群兄弟，将摊子铺设起来，先将蜂窝煤推广出去，汴京是个人口百万级的大城市，市场肯定是有的，只要有了一定市场，就可以开始吸纳失地流民，扩大生产了，以低价迅速占领市场。只要这个事情能做成，那作为煤炭产业链上的这些失地农民或许能成为最初的工人阶级。
煤炭行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大规模劳动力聚集，是再好不过的培育工党的土壤，哪怕如今一个工人都还没有，工人阶级连影子都没有，更何况由工人建立的工党了？但这是一条路啊，有路就有希望，即使将来林云到死也看不到工党革命，那也无怨，能埋下一颗种子也是好的。
煤炭行业只是开始，慢慢的后面炼焦工业也是一个大产业，再不行还有玻璃，水泥，钢铁，这么多行业，卷进来这么多人，哪怕用数量堆呢，也能筛选出来几个有反抗意识，也有反抗能力的人，这就是火种。有了种子，慢慢培养，会结出果实来的。
即使最后是一场空，也没关系啊，只要做过的，历史会记住的，哪怕这次尝试也是失败，可失败也是经验啊，给后人提个醒，也不算白忙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