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夏侯朝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方才的寒意却是悄然消散了。
“好不容易能有个懒觉睡,吵得慌。”
寇韫没有睁眼,开口的声响也小如蚊蝇,但她确实是醒了。
直到真真切切地听到她的声音,压在夏侯朝心口的石头才落了地。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用的是“我”,不过刚刚转醒的寇韫并没有在意。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会给我解药?”
“会。”
只这一个字悠悠飘进耳朵,她缓缓睁开双眼。
“就如她所说,你真的不怕我伺机报复?”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虚弱了,只是眼皮子还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像只生了病的小猫,看得人不由心生怜惜。
他心里的拳头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不见了踪影,只是疼痛的余韵还未消逝。
见他不说话,寇韫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他一把给按了回去。
“躺着,你强行动用内力,差点伤及肺腑,蛊虫引出来后,须得好生调养,不许乱动。”
“可我觉得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她撇了撇嘴,低声喃喃。
这波她又不亏,好歹解了蛊毒,往后行事会方便一些。
眼见那天又阴了下来,她赶忙接着道,“我就是,想喝水......”
夏侯朝看似凶狠地斜了她一眼,但动作却出奇的温柔。
在她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下,轻轻扶着她的肩,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半靠着。
而后又伸手拿起床边案几上的杯子,倒了水,递到她的嘴边。
寇韫愣愣地瞧着他的动作,一时竟然忘了拒绝他,就这样由他随意摆弄。
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大可不必如此,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因为觉得她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对她这么殷勤?
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不想喝了?”
她摇了摇头,将水接过去,小小地润湿了嘴唇。
“王爷突然间对我这么好,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我以往对你不好?”
“啊,那倒也不是,不过,我可没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她故意出言提醒,她是没忘记,是怕有人忘记。
听完她的话,夏侯朝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你冒死也要救本王,本王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寇韫点了点头,嗯,这样就舒坦了。
放心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舔了舔唇上的水珠,嘟囔道,“我还以为王爷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呢......”
他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目光自她泛着水光的唇上掠过。
“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咳,咳......”
寇韫呛红了脸。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侯朝轻拍她的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闻言,她的脸反而更红了。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是嘴角的弧度却越发明显。
往日都是她假借演戏之名调侃戏谑他,今日他终是扳回了一局,见她窘迫的模样,夏侯朝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
果然,这样子的她,顺眼多了。
想到了什么,他又正色起来。
“昨日是我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多少人,想将人全部引出来,再一网打尽。”
寇韫捧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不知是不是疼痛还没过劲儿,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看起来乖巧得紧。
她每眨一下眼睛,纤长浓密还微微上翘的羽睫轻轻扇动,他的心里就跟有一只猫爪子轻轻挠过一般,不疼却痒,让人忍不住想抓。
他又给她倒了一杯。
“我以为我的计划滴水不漏,却偏偏落下了你这一环。让你受伤,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他的语气柔和得不像话,如此诚恳的道歉,反而让寇韫心生羞愧,毕竟她其实也并不是单纯地想要护他。
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她只能一口接一口地喝水。
谁知,他又接着道,“往后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明知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命就只有一条,不怕一万就......”寇韫好不容易才借着水将心中的异样平息下去,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然而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噤了声。
她现在才发觉,他们之间离得很近,两人面对着面,夏侯朝的手还虚虚放在她背上,隔着薄薄的内衫,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
忽然间,仿佛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了一群小鹿,在她的心里到处乱跑乱撞。
眼前的女子脸颊微红,清澈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而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人。
他十分认真地望进她的眼底,“你的命也只有一条,也一样重要。”
寇韫目光一滞,眉心起了又平。
似乎很久,没有人在乎她的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爹的追求,也变成了她的执念。
她征战沙场,多番生死,是为了伍周天下太平,也是为了完成阿爹毕生的心愿。
除了阿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钢铁之躯,将她视为神,都以为她不知疼痛,以为她不惧生死。
齐绍是,将士们也是,最后甚至于,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认为了。
而此刻,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乎她。
无论是因为交易,因为试探,亦或是因为什么别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
声音模糊不清,夏侯朝听得不是很明白,他又郑重地补上了一句,“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给她下蛊的事。
寇韫笑了,眉眼都染上了柔和的光,如同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带着清润的茉莉花香。
第一次见她这般笑,真实到让他的心神为之荡漾。
然而他心中的悸动还未平复,她便皱着眉低头瞧向了自己的肚子。
“饿了……”
可不是吗?睡了一天。
这人可真是会破坏气氛。
他没忍住弯了嘴角,还是妥协地伸手拉了一下床头藏着的细绳,屋外侍卫应声推门进来。
“吩咐厨房热粥。”
寇韫斜靠在床上微眯起双眼,好像这受了个伤,也还挺舒服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