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篱笆门指着自己满身被弩箭刺破的伤痕，与行过的风哭诉，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风也以呜呜声给予它回应。
“这箭属下没见过，但那些人的打扮......”从安剩下的话卡在唇齿间，不知是否该完全吐露出来。
“像聿王府的亲卫。”寇韫将他没说完的话补全。
夏侯朝手下亲兵使用的都是统一规制的武器。而黑袍白面具，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包括武功招式，也都与她平时的印象重合了。
“属下在祝廉家中，找到了他与云姜往来的书信。”从安捧着茶杯的指尖往里收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观察她的表情。
“上边写的东西与祝廉设计谋害将军的手法，分毫不差。属下本想将书信偷偷带出去一封，可祝廉恰好在此时回来，便没成。”
“后来属下再探，却又找不到了，还被祝廉发现，一路追杀。属下无奈之下，躲到了云姜。”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祝廉始终咬定不松，他只能一直躲藏。
他也曾想过给寇韫传信，但手头上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反而会害她一同陷入险境。于是，他决定暂时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云姜有第一步动作，便会有下一步。属下费尽心思来到云都，想着若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也能提前告知您去防备。然而，没等到云姜出手，却等来了齐绍的动作……”
以书信的内容来看，寇展的死便是云姜收买朝臣进言的结果。
齐绍这回又是听信谗言，主动发兵攻打云姜，而出战的祝廉半道逃跑，还藏身到了此处。
很难说这不是云姜为了吞并伍周寻的由头。特意让伍周先发难，如此他们便占了理。
寇韫指尖轻轻敲击杯壁，没一会儿，那有些沉闷的叮叮声响倒是与屋外的动静合上了。
“这祝廉还挺能耐，又是向梁，又是云姜的。”
好半天才说出来这么一句。
她垂着眼睑，脸上没什么变化。从安掐不准她的心思，但也接着道，“如若祝廉与云姜勾结属实，而今天这伙也的确是聿王府的人，那少将军的处境便很危险了。”
在外头时常能听到摄政王夫妻鹣鲽情深的传言。前阵子，他还亲眼见过夏侯朝为了寇韫受伤的事，亲自跑去刑部牢里审问犯人。
如果夏侯朝是装出来的，那这人的城府简直是太可怕了。先是以破国威胁寇韫嫁过来，又以感情将她框住，为自己所用。
越往深了想，从安的声音便越发沉重，“聿王想将属下灭口，便是不想让当年的真相暴露，如今您出现在这儿，那跑了的几人定会上报。”
发现自己被昔日旧主背叛，如今又知道枕边人一直在算计自己，寇韫必定会与夏侯朝翻脸。
而夏侯朝又如何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像寇韫这种人，若不能乖乖听话，那恐怕是得一举除掉才能够安稳。
从安十分懊恼地捶了自己大腿一下，“方才应该将他们灭口的。”
危急之际，也没有时间纠结太久，他腾地站起来，“少将军，咱们跑吧！”
先前他也一直尝试往王府传信，奈何府中戒备森严，找不着半点机会。如今正好寇韫自己出来了，干脆什么都不管，先跑再说。
至于仇怨，如今他们势单力薄的，送上去也就是替人磨刀，还不如先把命保下来，安全了再做打算。
“跑不了了。”寇韫看着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就已经想到了天涯海角。
“什么？”从安几个跨步趴到门上朝外看，却只看见了黑漆漆的院子和吱呀乱叫的木篱笆门。
“这也没来人啊。”他又转回来。
寇韫没把嘴角放下，径自往手边杯子里添茶，“从我踏进云姜那一刻开始，便跑不掉了。”
“为何？”从安看着她，眼神满是不解，又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为此行为做出解释，“少将军是怕牵连伍周百姓？”
从安俸禄不高，喝茶自然也不怎么讲究，茶杯也就是平常喝水用的小杯子。
杯中茶叶早已泡开，四肢舒展地漂浮在水面上。
寇韫喝了一口，茶叶随着水流爬上舌头，又被她吞了下去，“以前是，现在，不是。”
她拿到密旨的那一刻便清楚，伍周的兴亡跟她没关系了。或者说，本来就没关系。
“既没有顾虑，为何不走？”从安皱着眉搓了搓自己的下颌。
难道真被他猜中了？
“难不成，少将军真的喜欢上那夏侯朝了？”
本该顺畅落入胃里的茶叶，倏然被他这话给引上来，呛得寇韫张口便是一顿咳。
从安顶着一张郁闷的脸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喝过水匀了气，“他这样的人，喜欢也并不稀奇。”
寇韫将自己较为中肯的想法说了出来。倒也不是刻意，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不知为何，不仅喉咙因为刚才的咳嗽有些发涩，心里也隐隐发痒。
从安却把她这话当成了肯定的回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属下的错，若是属下早些把这些消息告诉您，您就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
寇韫哑然失笑，“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仇不仇人的，也还未可知。”
……
“咱为何非得来这儿走一圈啊？”黑衣人捂着自己还在往外渗血的手臂，冲着同伴小声问。
“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问那么多干嘛。”
“可是后头都没人跟着咱们，咱这不是白跑一趟？”
“谁知道呢，那个什么王妃之前还是个将军呢，看样子也是个憨的。”
功夫高有什么用，不还是让他们溜了。
“差不多了，回……”
剩下一个字未曾有机会说出口，便和着喉咙喷出的血液一同沉入泥土中。
同样戴着白色面具的几名黑衣人收刀入鞘，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尸体与血迹清理干净。
不远处的角落，一道黑影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后隐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