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七老八十,哪能有多大变化。”
冷风趁着帘子不注意,偷偷挤进来一丝。
那一丝冷气还及不上两人呼出来的热息强壮,却吹得寇韫鼻尖发痒,忍不住上手揉了揉。
钟羽无知无觉,只悬起眉心,“温家那丫头死活都不肯离开天音阁,说是要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寇韫轻垂眼睑,掩去一抹无奈,“那便随她。”
上回从安被追杀,她刻意留了洞口给那群白面黑鼠去钻,让钟羽潜在暗处一直跟着。
果不其然,跟到了自己家门口,还看着他们上演了一出杀人灭口的戏码。
钟羽假意露出些马脚,装作看完戏后离开,实则是绕到了那些人的背后。随后,他便看见他们翻进了天音阁。
当然,也碰巧在那里看到了云姜的靖王殿下。
而此前,天音阁阁主挽月主动以祝廉的下落为引子,还故意将温以素扯来当借口,试图拉她入伙。
这么一合计下来,天音阁背后的归属,便显而易见了。
“有我这层关系,他们不会轻易动她。”
寇韫想将温以素带出来,是为了冤死的温明。但若是温以素不愿离开,暂且先留在那儿,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毕竟他们想要拉拢她,便不会随便对温以素下手,留在天音阁反倒安全。
寇韫眸底掠过厉色,“倒是那个挽月,应当多加留心。”
按照规制,夏侯煦才应该是云姜皇位的继承人,他有反心,寇韫并不觉得奇怪。
她现在怀疑的是,祝廉与那挽月或许也多少沾点关系。
挽月前脚告诉她,她后脚便去了攀州。
当时祝廉见到她的表情可谓是毫不意外,仿佛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而如今,他身上又多出了一个身份之谜。
假若这二人的线确实是连着的,那便不只是云姜内乱这么简单了。
“明白。”钟羽点了点头。
河面分明平静,寇韫却觉得眼前似有千万重巨浪,朝她叫嚣而来。
她端坐如钟,不惧反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世人都想当那渔翁,可没有前二者,何来的利。”
本来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奈何个个都千方百计地想将她拖下浑水。也罢,她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谁能棋高一着。
“时候不早了,回吧。”寇韫掩面打了个哈欠。
戏可以慢慢看,困意可不等人。
钟羽不动,又用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凝视她。
“说吧。”寇韫扯着嘴角,整理了一下衣袖。
很显然,这个人今天若是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就会和那天上的月亮一起等待天明。
“将军。”钟羽将身子捋得更直了些,认真道,“天下太平与个人幸福并不冲突。”
寇韫勾起的唇角有了片刻的僵滞,而后,又往更高处挑去,“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
……
潇然轩主屋的床头不晓得靠在它身上的人会不会觉着腰酸,它只知道那人已经以同一个姿势待了很长时间。
除了能看到他的眼睛时不时往窗边瞟上两下,也只能听见唰唰的翻页声,此外便不会再有别的动静。
正当床头与蜡烛忍不住窃窃私语时,屋外终于传来了声响。
不会亏待自己的寇韫今日打算走正门。
手搭上门板往里用了点小劲,却是没能推开。她不死心,又添了些力道,门还是纹丝不动。
不解停在她皱起的眉头上。往常这人睡觉都不锁门,窃贼一来连锁都用不着撬,就差敞着请人进去了。
今个儿抽的什么风,防谁呢这是?
寇韫改变了方向,朝着窗户摸去。
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还没怎么用力,窗户就自己开了。
翻窗这活她早已驾轻就熟。
衣袂飘扬,脚尖先行点地,脚跟稍缓,落地无声。
抬首,便是四目相对。
这番场面并不算稀奇。
她让半夏带话,显然夏侯朝听了,但他只听进去一半。人是到床上去了,眼睛却还睁着呢。
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夹入书页间,然后合上书本,轻轻地放在了床边案几上。
她转身把窗关上,褪去沐浴之后披上的外袍,一声不吭爬到里侧躺下,盖被闭眼。
等到身旁人也安稳躺着,还往她身边靠了靠,寇韫才张口道,“不是让你别等我,自己先睡吗?休息不好,明儿在马车上晃荡几个来回,该不舒服了。”
“没等你,只不过暂时没什么睡意,便看会儿书。”夏侯朝的声音四平八稳,找不见半分破绽。
寇韫掀开靠近他那一边的眼皮,将视线安放在他合着的眸子上,“不问问我今晚去了哪儿?”
沉默少间,夏侯朝脖间突起的喉结微微颤动,“不问。”
“我觉得你想知道。”她成心留了会儿气,见他睫毛抖动,才再次出声,“其实,我是去河边私会野男人了。”
语毕,她便阖上眼,将眸底的称心快意全数藏匿起来。
故意锁了门,却又要给她留窗。明明在等她,却又要嘴硬。
真是个别扭的人。
可架不住,她就是喜欢看他那别扭的样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再逗一逗他。
目光落在身上的时间长了,是能够感受到的,更何况是夏侯朝这种直勾勾的盯法。
寇韫忍住了笑意,面上水波不兴。
夏侯朝没看出什么漏洞,又将视线收走,扭正了落到床幔上。
私底下与他,她从不藏着掖着,这回也是如此。
“野男人”这三个字像是一勺子尖的醋,浇在他的心头,自是不痛不痒,却酸得起皱。
他当然知道她是存心调侃,但这并不妨碍他明天的早膳有些想吃水饺。
只是,谁家王妃私会男人,还能上赶着不打自招啊?
如此一想,又觉得实在是好笑,那装作平静如水的小表情更是让人心喜。
他重新闭上眼睛,挪了挪身子,离她更近了些。
温热的身体如同烫煮过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亦能激起一层带有温度的波纹。
寇韫拧眉睁眼,夏侯朝那无人牵扯,却能自己翘起的嘴角颇为晃眼。
怎么,她私会男人这事,很好笑吗?
寇韫不懂,但无所谓,好歹是有人等她回家了。
而且,他笑起来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