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因为什么?”纪逢欢咬牙忍住上手的冲动,尽管理智与怒火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因为……”
人紧张起来,小动作就会变多。不是揉鼻子,就是抓脑袋,或是眼珠子乱甩。
许多种选择,一般人会挑上一两个。可叶珩不一般,他从小吃东西就不挑食,这回也想将所有的选择糅到一起去。
纪逢欢了解他,但并不想惯着他,“不说走了。”
身子还没来得及转过去,手腕便被叶珩攫住,“我......”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顺势擒着他的眼睛不放。
“战场上吉凶难料,我是怕万一回不来,让你的希望落空。你性子又倔,若是一心为我守寡,那我更是死不瞑目了。”
他低去眸子,将视线躲到二人纠缠的手上。
纪逢欢内心的战斗暂时偃旗息鼓,怒意似乎被冰封,冰渣子跃上嘴角,冷去一些笑意,“你倒是高估了自己。”
虽然她确实做得出来,但这个人未免想得太多。她方才表明心意,他便已经开始操心身后事了。
“其实当时说完,我便已经后悔。”
叶珩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但他也不能否定,那一刻,他的确是害怕会耽误她。毕竟他只是一个会伤会死的凡人,不是刀枪不入的神。
“可出发在即,我没办法过多解释,便想着等回来再与你说明白。”
他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在她面前总是蔫了吧唧的勇气,鼓足劲儿仰眸,却在对上她裹着凉意的目光后,又瘪了下去。
“回来之后,你一直不肯搭理我,我寻不到好的机会向你……”
“然后便耍起了流氓,玩跟踪。”纪逢欢心中的愤怒再次占了上风,将外层的冰衣融化。
“寻不到好的机会?什么东西能值得我这一身功夫的人天天步行回家?”
叶珩浑身骤然一僵,她轻轻松松便将他的手撇开,转而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
“你刚才不还挺聪明的吗?知道我在等你,怎么不再多想想我为什么等你?”气不打一处来,她又道,“你这聪明的脑袋瓜只有在战场杀敌时,才知道如何用?”
他的头又埋了下去。
纪逢欢忽然觉着有些无趣。
总归他的解释她也听完了,再一步步走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提气运功,选好了墙壁上的一处借力点。
“我们成亲吧。”
人都已经腾身到了半空中,却是被他这句惊石破天的话给生生绊住脚,一个呲溜便要摔在地上。
叶珩的脑子虽然偶尔会转不过弯,但身手从未掉过链子。脚步前移,长臂一伸,便将人拦腰搂进了怀里。
纪逢欢的耳朵里仿佛安了一口钟,在落入他怀抱的一刹那,那口钟也撞响了。
当当的声响震得她脑子空白了一阵,接着钟声的余波又荡到了心里,心脏狂跳不止。
她想推开他,但或许是她适才说中了,他当真耍起了流氓,无论她怎么使劲,这人都犹如长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不仅不动,还将她刚刚才骂过的脑袋放在她的肩窝。
纪逢欢本来正要冒火,但一想到他这个姿势,又觉得好笑。
他们俩的身量有些差距,他这个动作,多少是会有些累脖子。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正常呼吸,还得把头仰起来。
叶珩能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坚持不了,“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说她性子倔,他又何尝不是。好比那螃蟹钳子,夹住了人便不撒手。
“我们成亲吧。”他重复了一遍,这声比第一声更加郑重,“等我回来,便去你家提亲。”
“我答应了吗?大流氓。”她磨牙凿齿道,字音里却没有分毫不悦。
这回,他又向她泼了一盆冷水,不同的是,这水是用来浇熄怒火的。
他消了半晌的声,才搭上她的肩,将她推离了些,“那,你能答应吗?”
分明站在平地上,纪逢欢却觉得脚底打滑,靠着肩膀上的手稳住身体,但又给那双手的主人横去一眼。
“我若不答应,你要怎么样?”
闻言,叶珩再次收紧手臂,将她圈入怀中,“那你别走了。”
一身的腱子肉显然用了劲,猛然磕上让她不由得颦眉,心跳又开始乱套,面上却还要冷静。
“是你先拒绝我,现在一句对不起,又突然说要成亲,我就得马上答应你?”
“那你也拒绝我一次。”他的声音沉下去,又扬起来,“反正不管答不答应,你也跑不掉。”
纪逢欢时常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头倔驴,但她的的确确是因为他说的话而心生欢喜。
“再不回去,我爹便要派人来找了,你是知道他脾气的。”她换了个方向说道,语气也柔了些。
叶珩仍旧不动如山,半天才闷出来一句,“再抱会儿,明日要走了。”
胡乱跳动的心缓慢安稳下来,连带着嘴巴也收了声,纪逢欢任由他放肆。
凉风不曾停歇,不断围着二人绕圈,却是找不见半点能够偷袭的空隙,终究是悻悻而去。
“咳……”
脖子仰着时间长了,酸得要命,纪逢欢实在受不了,便咳了一声。
叶珩倒也知趣,晓得自己该见好就收,颇为留恋地将她松开,“我送你回去。”
她昂首看向天边的弯月,“不早了,你回去还得简单收拾,就别送了。”
语毕,在他还想犯倔的时候,往他腰间革带里塞了一样东西,运功提气,踩上先前物色好的点,轻盈跃上墙头。
玄色衣摆与凉风共舞,她的声音飘然却又坚定,“送你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叶珩向腰间探去,只摸到一块滑溜的鹅卵石。
夜色深浓,独他的一口大白牙齿泛着喜色。
倔驴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他纵身跟了上去。
见二人相继离开,糖水铺子的老板才慢腾腾地安好长条门板,一点点盖上特地为他们留下的微弱灯火。
带有笑意的声音跟着最后一丝光亮挤了出去,随后于墨夜中消散。
“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