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是抓不着,但可以从别的地方突破。
夏侯朝对她从未设防,寇韫的遂心如意便显得尤其轻易。
感受到掌心的脸颊温度逐步攀升,她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还恶劣地支使指尖,摩挲他早已红透的耳垂。
夏侯朝在天旋地转中堕入燥热的夏,又被那微凉的指尖带至清爽的秋。
顾不上调整紊乱的呼吸,他握住她作乱的手,努力别开视线,“你……醉了。”
寇韫眉头下坠,登时失语。这人是属王八的吗?这么能憋。
顺着他的力道松了手,她又倚回桌边,目光在他微红的双颊游走,语带调弄,“是醉了,那劲儿还挺大,都醉到你脸上去了。”
前头她是喝了点酒,不过那三个小坛子,压根不够塞牙缝的。
此刻的她,无比清醒。
他睫毛轻颤,又想向下倾首,却被她再次捧着脸掰正。
“夏侯朝,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并说出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焦,这话要是扯不清,又不知道能给自己别扭成什么样。
她表情凶狠,身上动作倒是毫不相干,双手撑起身子,一屁股坐上书案。
“今儿你要是说不明白,我就把你扔出去。你知道的,我说话算话。”
夏侯朝内心的忐忑未敢消散,始终在胸口盘桓。他小心翼翼地端视她的神情,却是寻不出什么异常。
微合眼沉下心,他低声道,“你,就不问问我这腿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他真正犯下的罪,是他这桩案子的关键。
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过任何一个跟他的腿相关的字,莫说是发觉自己被欺骗后的愤怒,甚至连一丝惊讶都不曾表现。
寇韫闻言低头瞟了一眼他的腿,抬起的眼帘之下,那双澄澈的眸子依旧风静浪平。
“我这不是正在等你解释吗?”
这淡然若水的样子,更加让夏侯朝惶悚不安。但他也深知,此案若她不下判决,他根本不可能定下心来。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登上断头台的决心,认了罪,“我的腿,的确是有过一段时日无法动弹,但,在我们成婚之前便已经好了。”
“云姜朝局未稳,为了让那些人放松戒备,我只能继续装成残身。”
夏侯朝将手覆上她支在案边的手,气息微乱,“我想过向你坦诚,可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
寇韫眸光渐冷,将他刻意的避重就轻直接点明,“一段时日是多久?”
似是冰窖的门被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夏侯朝的心骤然沉底,直视她的眼睛成了此刻最困难的事。
他声音极轻,“四年。”
她哼出的气也携着冰窖的冷,“呵,‘一段时日’是伤了四年,‘成婚之前’是装了五年,你这时间掐得倒真是厉害。”
“对不起,我任打任罚,你别生气。”
鲜少见到他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寇韫觉着新奇,但却不怎么愿意看。
“查出是什么人干的了?”寒气消逝,她话语柔缓。
“嗯,是……”夏侯朝正要顺着她的话回答,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她想装傻充愣摊个手,奈何双手早被人牢牢摁住。
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寇韫将自己嘴角上藏匿了一会儿的弧弯重新牵引出来,“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吗?”
“我,何时告诉过你?”夏侯朝眼中的诧异转为疑惑。
“容我想想啊。”
夏侯朝脑子正乱,无暇顾及其他,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底下抽出,搓着下巴作势思考。
“就是封后大典前,我去礼部衙门接你回家那次。”今夜不见的月隐在她的眉梢,“那天也下着雨。”
夏侯朝看向自己脚上踩着的长靴。
知道他已经明了,寇韫浅声笑道,“我可没有故意设计你啊,是你的腿自己告诉我的。”
夏侯朝的腿疾并非先天缺陷,而是因为他十六岁时遭遇刺杀,受了刀伤,那刀身抹了毒,才导致他无法正常行走。
这事寇韫先前便有所耳闻。
他的腿疾有没有恢复,她没有想过试探。那日帮他换鞋,也只是怕他着凉而已。
倒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常年不能活动,肌肉会有一定程度的萎缩,可他的腿却是强健有力。
“那,也不是我亲口说的,你真的不怪我?”
虽然她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但夏侯朝仍然悬着心,先前隐瞒祝廉的下落便是给了他教训。
寇韫将拇指与中指的指尖相叠,扯着笑脸,朝他的脑门儿弹了一下,“怎么不怪你?怪你别扭,老是自个儿憋在心里胡思乱想。”
说是今日这么乖巧,结果又是还什么都没干,便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她用的力气不大,但也足以将夏侯朝沉入湖底的心打捞上来。
他揉着额头,望向她的眸光开始发直,唇角的弯冒着傻气,似是要往方才被她偷袭时的呆滞靠拢。
寇韫翻了个白眼,溢出唇齿的声音却是异常柔和。
“我没有生气,也不怪你。不是身不由己,没有谁乐意被困在那丁点大小的轮椅之上。就连看到的天,都比别人的小。”
她反倒替他开心,幸好是假的,他还可以在无人时自由行走。这事要落到她头上,她都不知道得多崩溃。
至于隐不隐瞒的,本来她也没指望他这性子能主动说出来。
“况且,倘若什么事都要放在心上,”她将攥成拳头的手伸到他面前,“那心脏也就这么大,不得给压垮了?”
“所以说啊,你以后有什么事便好好说,别都闷在心里,自己搁那来回折腾自己。”
“我又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大不了,也就是给你几拳,我还能拿你……”
寇韫微微晃起脚丫,光顾着开导人家,却没注意到那人的动作。
反应过来时,她剩下的话音已经被夏侯朝吞进了自己的嘴里,手也被他俘获。
不过只是轻啄一下,他的呼吸便是镇定不住。
温热扑在脸上,又带起一片痒意。
寇韫眸光微漾,望住他眼底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挑衅道,“怎么,报个仇也学人偷袭?”
“是又如何。”夏侯朝声音飘忽,握住她的手愈发滚烫。
天知道他忍得多么痛苦,人都送上门了,他还得先把可能发展成深渊的问题给解决,才敢再靠近她。
她扬着唇将自己的胳膊腿缠在他身上,犹如那日的八爪章鱼一般,“这地方小,不好施展,换个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