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珵醒的第二日,霏弘长老才匆匆赶来。
这几日他奔波于玉笙山三十六峰,在关键地落下结界点,再以闻渺峰为中心,布界防守,架起一个硕大的净明结界。
除了关着妖兽的秘境和镇着混沌的镇妖石,其他地方都被罩在里面保护起来。
净明结界中又有无数的小结界,密集又杂乱,毫无规律穿插其中。
与寻常修士行动无碍,而当妖魔邪气流窜时,一旦触碰到结界,就会直接惊动他设在仙坛上的大钟。
一来可以探查妖邪。二来能及时做出反应,护住各峰弟子。
此法完全由他一人的灵力支撑,是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用的护山之法,作为玉笙山的主事长老,他责无旁贷。
净明结界繁密而冗杂,就算是个成了妖的蚊子,飞不出一掌之内就会惊响大钟。
大钟未响,霏弘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商议过后,决定派出探查的弟子,分别到秘境和山下寻人。
随陆篆同时消失的弟子不只有月昭,还有青嫄,这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霏弘长老一时不能下论断了。
月昭的异象虽然被寻苓几个反驳了过去,但霏弘长老却不能不相信老友霜华所言,他也曾疑心是镇妖石下的东西作祟,亲自去探查镇妖石。
陆篆伤人所用的石头就沾着镇妖石的气息,但他被问话时,指天说地自己是在附近捡来的,并不知道厉害,当时就只告诫了他,却没再细究,现在想来还是有可疑之处。
虽然镇妖石与平常没什么分别,但这次绝不能大意,他又为镇妖石加了三层屏障。
世事难料,霏弘长老心有所觉,看似宁静无波的表面下,暗潮汹涌,一场未知的动荡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
他拄着拐杖刚走到房门,就听见瑾珵和霜华你来我往的交锋。
“我不去灵泉。”淡而虚弱的是瑾珵的声音。
“你必须要去。”冷冰冰的是霜华。
“你若喜欢那里可以自去,我不会去的。”
争执了这么久,霜华终于被他气笑了,“若不是霏弘托我照看你,你现在就算是具尸体又与我何干?等霏弘来了你可敢与他说这话?”
“霏弘长老是我敬重之人,我不会说这话。”
这病孩子是有本事气他的,“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敬重我?”
“你污蔑我师父,受不得我敬重。”瑾珵虽然言辞淡然,说几句就夹杂着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执拗的光。
霏弘长老听到症结所在,推门进去。
室内的两人齐齐望向他,瑾珵更是迫不及待向他求证,“长老,我师父去了哪?是不是下山找陆篆去了?她不是妖,寻苓师姑说她一定是被陆篆害的!”
“瑾珵,不要急,先坐着,我有些话要问你。”霏弘长老说。
霜华眼见调养计划要被打断,抢先一步问,“霏弘,你说说,是不是你让我照看他,我是个坏的吗?”
霏弘长老当然应承说明一切。
霜华听到回答满意的看向瑾珵,挑了挑眉。伸手揽过他的腰收紧,一阵风似的把他带出门,这次还是快的看不见衣角。
徒留下霏弘长老在原地发懵,等他们闪的不见影子,才听见霜华遥远的声音传过来:“你想问的那日情形,都在他床头留影珠里,我全都问过了。
他师父明明满身妖气现身,你们都不信我,从那以后我便在房内安上了留影珠。”
这话瑾珵自然也听到了,想挣开霜华的钳制他的铁手。
霜华突然发力带他飞上了半空,穿越山林,“再乱动把你丢下去摔烂,你自然就见不到你师父了,她回来还要辛苦为你敛尸。”
论嘴毒,瑾珵的道行还是嫩了些,一句“她回来还要辛苦为你敛尸”,把瑾珵彻底定在当场,一直到进了灵泉池子里,都没再挣扎。
仿佛温驯的羊羔。
瑾珵是被连人带衣扔进来的,天青色的衣物紧贴肌肤,水珠沿着脖颈缓缓滑落。灵泉很是舒适,但不影响池里的他眉头紧锁。
“沉下去。”冷冰冰的指示。
瑾珵不吭一声,抿了嘴唇,乖乖闭气缓缓的往下沉。
霜华添了句,“憋不住了再探出头来。”
其实瑾珵只要大半个身子泡在灵泉里就算有用,可霜华咽不下刚才的气。
他枕着手臂,悠闲躺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看天上的飞鸟,银发铺落开来。
虽然他和霏弘长老同辈,可是他面貌上也只比瑾珵成熟一点而已,此时行状倒像个恶作剧得逞的乖戾兄长。
心里默默想,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个病孩子!
(弹幕:你也知道他是病孩子???)
*
在凡界追踪数日,月昭追到了玉京就断了连结。
“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求求你了!救救我女儿,让我做什么都成啊!”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跪在地上向一个男人苦求。
月昭被这突然的声音吸引,抬头一看,男人身后是间药铺。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你也不是没看过大医馆,心中没有数吗?回去准备后事吧!”不管妇人如何拽着他不松手,他都不为所动。
袖子一甩,急急呼呼的跑回药铺。
妇人悲从中来,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而下,呜咽之声不绝于耳,哀痛之情难以自抑,仿佛要就地哭死过去。
月昭看着那干巴巴的孩子,想起自己的徒弟,他们最后一面,他也是这般紧闭着双眼。
一些人围上去在一边小声嘀咕,指指点点,有个人想上前扶她起来,旁边的人阻了他的手,“留心让她讹上了。”
声音不大,却被耳聪目明的月昭听的清清楚楚。
月昭拨开那几个人,上前问她:“你女儿得了什么病?”
“你是大夫吗?”那妇人见着有人问,就把自己孩子的病情流利的报了一遍,滚瓜烂熟好像已经报了无数遍。
“你先起来吧,这里脏。”月昭扶她。
妇人见她没有往常见到的大夫那样推拒,心中大喜,“我女儿有救?大夫,你救救我女儿,无论你要什么...”说着就要磕头。
隔着纱幔,月昭看见那妇人顶着一双哭肿的眼,满脸的泪痕,硬是挤出个求人的笑容来,脸颊是堆上去了,嘴角却是塌的。
那句“我不是大夫”,终究没有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