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昭脸上微现惑色,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寻苓师姐曾扬言:历经千番情缘,方得真爱全貌。
若真有一天她也想找那什么真爱了...百炼成钢,一百个也够了吧,千番实在麻烦。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月昭歪头,把落在右侧的面纱向后甩了甩。“你我师徒,需要保持些师徒间的距离,不要随意碰我...和我的面纱。”
“为何?”
“尊师重道,礼不可废,望你谨记于心。”月昭曾经觉得徒弟早晚要飞升的,不想用繁文缛节拘着他,随心自在即可。
现下看来还是要有些规矩,不然他恣意妄为。
“师父不喜欢我碰?”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教过你的吧?你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
瑾珵明显愣了愣,霜雪般的人静静伫立在门外,只隔着门槛,但他恍然发觉,那人与他划下了两条看不见的沟壑。
尊师重道...
蜜糖砒霜...
他身后几步远,就是向下或者向上的阶梯,一个通往门口,一个通往塔顶。
按师父说的尊师重道,他现在就应该自行去寻一个房间安静待着修炼。
可是,他那么想她...
瑾珵眼中闪烁着极易察觉的哀怜,“师父,徒儿知过,徒儿不该与师父争辩。”
月昭疑心他要跪下,然后用水汪汪的眼望着自己,
那可如何受得了,于是先开了口,“不准跪。”
瑾珵一顿。
“知过了就要铭记为师的教诲,痛改前非,不要再犯。去吧。”
月昭的灵力又开始冲撞,她急着关门梳理。
“砰”的一声响,木门猛的合拢,在静谧的塔中回荡。
月昭的梳理压制之法虽然短期有些效用,但每天都要花些时间与它们缠斗,混沌妖力和仙灵之力在无形的撕扯她,就像是有万刃在切割她的心神。
一股自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剧痛,正摧残她的意志...
瑾珵迟迟未离开,他手搭在门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木头的纹理,侧窗的风轻轻带动了他的衣摆。
如果他现在请教师父昨日教的功法,或是月箜篌有一个指法拿不准...
他在想着哪个问题更合情合理一些。
突然房间里面传出一阵沉闷而骇人的声响。
“师父。”瑾珵铺开神识发现她痛苦的蜷缩在地。
遂撞开了门,疾步上前,推开的门板磕在墙上,惊动了月昭。
月昭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你出...”还没说完就天旋地转晕在地毯上。
瑾珵跨过门槛,迅捷的捞起她,抬手向她额头探去。
她内府中灵力乱冲,彼此碰撞,毫无秩序。
还有一些陌生的暴虐力量在其中翻腾。
这就是师父说的混沌妖力吗?
他将自己的灵力一点一点输送进去,可是效用有限,灵力卷入翻腾的内府中,马上就被震颤破碎。
她体内爆冲的妖力竟然如此凶猛!
月昭额上都是汗,脖子和手背悄然爬上了妖冶的红色细纹,蜿蜒曲折,透出一种诡异深邃的光泽。
瑾珵当即把人抱到榻上,扶正她的身子。
双目微闭,眉头紧蹙,周身突然散发强烈的灵力波动。
缓缓抬起右手,覆上她的后背。
口中低吟咒文,掌下渐渐泛起莹莹白光,汇入月昭混乱的内府。
蕴含着纯净灵力的白光,渐渐与月昭的仙灵之力融合到一处,凝聚成一股气流,与混沌的妖力正面相持。
瑾珵的神情愈发凝重,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闪烁,
师父拒绝他神魂相交的提议后,偶有灵力混乱的时候都被压制下去。
她曾叫他不用担忧,混沌妖力只是缠人了些,运化后还能为她所用,并不全是坏事。
看着她面上轻轻松松,又加之最近训导他们修炼时,不见一丝疲态,瑾珵原本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即便是面对高强度的修炼她也能游刃有余,仿佛日常。
就是这份淡然和自在,骗过了他。
内府中两股仙灵之气聚成的白光愈发耀眼,与月昭体内紊乱的妖力缠斗起来。
空气里,仿佛有看不见的波纹在扩散。
突然间,瑾珵的双眼猛地睁开,深邃的星空探不到底,
决然的将自己的灵力一股脑灌入,那道白如破晓的曙光,强势地穿透妖力所占据的红光,渐渐占据上风。
混沌的妖力逐渐被纯白的灵力击退,溃散逃逸。
原先那些暴躁的波动逐渐平息...
最终,两者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暂时休战。
月昭的呼吸逐渐平稳,脖子上的红色纹路褪去,紊乱的内府也重新找回了秩序。
仿佛一场风暴过后,海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瑾珵放下手,轻轻吐出一口气,周身的灵力波动也随之收敛,月昭的身躯在一瞬间失去了力量,轻柔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一丝凉。
他低头望向月昭苍白的脸,本该充满生气的面庞此刻显得异常憔悴,
像冬日里最后一抹即将消融的残雪,透出些脆弱。
她眼帘轻轻阖着,睫毛微颤,嘴角微微下垂,难以掩饰的病态与乏力。
今日游走在她内府中,瑾珵才发现,她轻松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消耗和难以言喻的坚韧。
瑾珵这次消耗毫无保留,也只是让混沌妖力暂时停下来,并没有完全驱散的迹象。
他再次抬起手,抚到她额头上,灵力缓缓渗入她的经脉之中,小心翼翼修补那些大大小小的裂痕。
直至最后一点细小的裂痕被修复好,瑾珵眼前黑了一瞬,又摇了摇头恢复清明。
他把月昭安放在枕头上,头俯在她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塔檐的铃铛随风轻响,惊醒了刚要昏睡的白衣少年。
他恍然记起“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那句话,还有那人说话时的神情,不容置喙。
撑着身子,伸开腿下了榻,无力的滑下去,趴在榻边。
一点一点挪回衣袖,与她的手臂间留了极大的空隙。
脑袋终于撑不住,沉沉的陷入黑甜。
...
黄昏,有几只鸟儿鸣叫,叽叽喳喳来往于塔檐的巢中。
月昭忽然一口气涌上来,惊醒。
气息急促,心跳如鼓,
妖冶炽烈的红瞳,犹如两簇不受控制的野火,与天边燃烧的火烧云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