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奶粉事件之后,妯娌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过去,她们因对婆婆不照顾月子和抚养孩子的不满,站在统一战线。
但是,现在的情况变了,樊畅的女儿在奶粉事件中意外受益,而其他两家的孩子却未能如此,因此张淑凤和许艳霞对樊畅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嫉妒。
樊畅气愤地对苏振民说:“碍着我什么事儿了?是你爹要给孩子买奶粉,我也没逼着他买,再说我不是没奶水吗?你说那俩奶水一个比一个足,吃不完还得挤出来倒掉,何况孩子都大了,现在又来计较这些小事。”
苏振民挠了挠头:“行了,少说两句吧,家和万事兴,不管怎么说咱总是占着便宜呢。”
樊畅听后更加生气:“什么叫我们占着便宜?老三结婚的时候,咱爹把房子给他盖盖,婚礼的钱也是咱爹出的,收的礼钱他们都自己拿了,还给他们买了辆自行车,还有那俩孩子上学,人家天天去咱爹那哭穷,哭着孩子上学没学费,学费都是咱爹出的,我说什么了吗?还有你嫂子,头几年咱们没生念念的时候,咱爹也没少往苏文身上花钱......”
苏振民有些不耐烦,打断樊畅的话:“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我爹要是一个月没有那点儿工资,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挣的,给咱了咱就要,不给了咱就不吭声,老人心里自有打算, 我看你们就是在家闲的。”
樊畅气的不再理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振民想跟她亲热一下,被樊畅一脚踹过去:“滚远点儿。”
苏念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苏振民去了镇上的砖厂当会计,平时早出晚归。
苏念从三年级下半学期开始,每天上学都要问樊畅要钱,两毛也好,一毛也罢,反正不给钱,不上学。
起初,樊畅还能满足她的要求,但渐渐地,苏念要钱的份额越来越大,从一毛升到五毛。
樊畅问苏念要钱干什么,苏念沉默不语。
有一次,樊畅愤怒到打她把笤帚把都打断了。
她说:“只要你说出你要钱的原因,我就给你钱。”
但苏念依然守口如瓶,这使得樊畅更加气愤,打的也更凶了。
苏念的哭声引来了爷爷苏保华。
苏保华把苏念拉到一边,细心地为她梳理了头发,又给了苏念五毛钱,苏念这才去学校。
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苏念放学回家,指着自己渗血的额头给樊畅看,樊畅正在给苏安做鞋子,只是斜眼瞥了一下说:“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苏念起床后,额头不仅肿了起来,又青又紫,还有隐隐的血丝。
她再次向樊畅要钱,樊畅一听她要钱,无名火蹭的一下就升起来了,她对着苏念的屁股踢了一脚:“上学去!”
苏念站着没动,她就狠狠地推了苏念一把,把苏念往大门外边推,苏念重重地摔倒在大门外边的地上,樊畅“啪”的一声把大门关上,苏念含着眼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默默地上学去了。
几天后,苏念放学回家时,眼角多出一道明显且鲜红的血痕,这次被苏保华看到了。
他拿出紫药水,一边轻柔地给苏念上药,一边关切地问:“眼角怎么回事?”
苏念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不小心磕在教室门口的门框上了。”
苏保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追问,第二天一早,他跟着苏念去了学校。
当时村里已经有两个学校了,一个总校,一个分校,都归苏振国管。
苏念上的是分校,离家比较近。
都是一个村儿的,老师们都知道苏振国是苏保华的儿子,加上苏保华又是镇里的干部,所以老师看见苏保华很客气。
苏保华目光直接落在苏念眼角的血痕上,皱着眉头问老师:“苏念眼角的血痕是怎么回事?”
老师困惑地说:“我不知道啊,在学校的时候好好的啊。”
然后转头问苏念:“你眼角是怎么回事?”
苏念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自己不小心磕到门框上的。”
然而,苏保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认为,作为学校的老师来说,他们的责任不仅仅是教授知识,更要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他不相信苏念在门框上磕一下,眼角就能出现那么长的一道血痕,何况,那血痕明显不像磕的,更像是什么东西划的,于是,他坚持要求老师调查此事。
经过一番询问,一个小男孩小声说出了真相:“是王丽拿树杈划的苏念。”
老师震惊地问:“王丽为什么要拿树杈划苏念?”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缩着脖子说道:“王丽问苏念要钱,苏念说没有,她就拿树枝划苏念,上次放学还把苏念推倒在石头上磕住了头。”
王丽是班里的班长,她看苏念好欺负,就天天让苏念拿钱给她花,苏念不给她拿,她就欺负苏念。
有时候是联合别的同学不准和苏念一起玩,有时候会在课间把苏念拉到一边打她两下,有时候怕老师发现,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欺负苏念,一开始只是口头威胁,后来开始动手。
得知真相后,老师叫来王丽的家长 ,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王丽给苏念道歉。
苏保华一开始并不接受这样的处理结果,他要求学校把王丽开除,她认为即便王丽当时道了歉,谁也不能保证她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苏念。
最后,王丽的家长给苏保华道歉,并当着老师和苏保华的面,打了王丽几下,还向学校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自己一定监督好王丽,不会再欺负别的同学,又把这几个月王丽从苏念那拿的钱还给了苏保华,总共20多块钱。
苏保华回家后,将苏念在学校遭受的欺凌经历告诉了樊畅和苏振民。
樊畅听闻后,用手指戳着苏念的脑袋斥责道:“你在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出去成怂包了?这次是人家问你要钱,要是下次人家要你脑袋,你是不是就自己拿把刀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人家?就知道窝里横!”
苏振民瞪了樊畅一眼,心疼地问苏念:“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苏念抹了抹眼泪,撩起自己的衣服,后背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苏念没有再去分校,第二天直接转到了总校区。
总校区离家远了点,但自己的大伯在那,没人敢欺负她。
总校区有两条路可以走,走小路的话大概来回一公里多,大路每天要跑两公里。
有一次下大雨,樊畅交代苏念:“今天下雨路滑,别走小路,走大路。”
苏念本身确实是打算走大路的,可樊畅一说,她就走了小路。
没过一会儿,苏念一身泥水回来了。
她被樊畅骂了一顿,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临出门,樊畅又对着苏念强调一遍,走大路。
没过一会儿,苏念又回来了,还是一身的泥,樊畅气的破口大骂:“你耳朵塞驴毛了,我说了几遍了,你又给我走小路,那大路铺的水泥,走那摔不倒。”
苏念也不吭声,任凭她骂。
接着换了一身衣服又出门了,没过一会儿苏念又回来了,这次连脸上都是泥。
樊畅这次气的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给苏念换好衣服:“这是你最后一身衣服,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次苏念没再回来,因为她走大路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雨下的更大了,苏念不愿意去上学。
樊畅说:“不去不行。”
苏念说:“那你给我买双胶鞋,要不我走路会滑到。”
樊畅说:“你走大路一点事儿没有。”
苏念不听,要么买胶鞋上学,要么不去上学。
樊畅气急败坏,打了她一巴掌:“下这么大雨,我去哪儿给你买胶鞋?等雨停了给你买,你先去上学。”
苏念不听:“我这会儿就要胶鞋。”
樊畅气的又打了她一巴掌说:“那你别去学了。”
苏念含着眼泪哽咽道:“不去上学我现在也要穿胶鞋。”
樊畅的火升到了顶端,又把苏念狠狠地揍了一顿,边揍边说:“你挨的每一顿打都是天经地义。”
苏念的哭声再次引来了爷爷苏保华,苏保华把樊畅训斥了一顿,又把苏念拉到自己住的窑洞里,给了苏念一颗糖:“你先吃糖,在家等着爷爷,爷爷去给你买胶鞋。”
于是,苏保华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骑到两公里外的商店,去给苏念买了双胶鞋,顺便还给苏念买了个发箍,是一个浅粉色的发箍,苏念这才破涕为笑。
苏念在总校区上完四年级上半学期,苏振民跟樊畅商量:“你们跟着我去镇上住吧,厂里给我安排了房子,一是念念上学跑的太远,二是村里的教学总是比不上镇上的。”
樊畅同意了。
于是,一家人便搬到了镇上。
搬家的那一天,苏念哭着拉着苏保华的手:“爷爷,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在家上学,爷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苏保华听的鼻子一酸,安慰苏念道:“镇上的条件比咱家里的条件好,上学你也不用跑那么远,镇上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爷爷答应你,等你过星期了爷爷就去看你。”
说完,苏保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到新学校,都是新同学,该低调低调,但咱也不能怕,不能受人欺负,如果有人欺负你,第一时间告诉你爸妈,告诉爷爷,爷爷去给你做主。”
于是,苏念在四年级的下半学期转到了镇上的学校。
苏保华也确实说到做到,每次只要一到星期六,他就会来镇上看苏念。
苏念那时候已经留了长发,樊畅给苏念买的头花戴着。
苏念放暑假回老家,苏宵看到苏念的头花哭着非要要,苏念不给,苏宵大哭不止。
当时一大家人都在窑洞乘凉,吃着西瓜。
樊畅看着哭闹的苏宵没吭声,苏保华也没吭声,张淑凤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这时,苏振民对苏念说:“念念,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把你的头花给她。”
苏念反问道:“我比她大就要让着她吗?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给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张淑凤的脸色不太好看。
苏宵还在哭闹。
苏振民汕汕地笑笑:“你先给妹妹,随后让你妈妈再给你买。”
苏念嘲笑道:“你做的了我妈妈的主吗?你说让她给我买她就给我买?她要是不给我买呢?”
苏振民好脾气道:“她不给你买我给你买,你先把花给妹妹。”
苏念仍然不给:“那你直接给她买不就行了 ,还是新的,我这个都旧了。”
苏念说完,一蹦一跳就出去了,留下苏宵哭得更厉害了,张淑凤气不过,对着苏宵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苏振国心疼地抱起苏宵,边哄边埋怨道:“你打孩子干什么?”
没过多久,大家散了。
回到家,张淑凤气愤不已:“不就要一个头花吗?能值几个钱?你看你弟媳妇儿那样,吭都不吭一声?”
苏振国没搭理她。
张淑凤更气了:“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闷葫芦,成天啥事儿都不管,除了会给学生讲课,你还能干点啥。”
苏振国觉得张淑凤不可理喻,直接回了学校。
苏振民回到家埋怨樊畅:“你也是,也不说两句话,你看咱嫂子那脸。”
樊畅似乎心情很不错:“她的脸怎么了?再说,念念说的也没错,我没话反驳。”
苏振民一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苏振民所在的厂是当地人和一群湖南人的合资企业,平时你来我往,大家都比较熟悉。
一次,樊畅坐在厂区办公室门前纳鞋底。
湖南人好奇地凑过来:“你这是给谁做鞋啊?”
樊畅头也不抬答道:“给苏安做的。”
湖南人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给苏念做?”
樊畅停下手中的活计,解释道:“苏念大了,穿买的鞋,苏安还小,自己做的鞋穿着更透气舒服。”
湖南人撇撇嘴,半开玩笑地说:“我看你就是偏心你儿子。”
这话被走过来的苏振民听到了,他轻轻地拍拍妻子的肩膀,说:“你看,人家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你偏苏安,念念大了,什么事儿都明白,你以后得多关注着她点。”
樊畅不以为然,继续埋头做鞋。
暑假的时候,苏念和苏安在房间里玩。
苏念一直嚷嚷着想要一本《童话王国》,苏振民便带着她去书店给她买了回来。
苏念拿着书,聚精会神地读着,偶尔因故事的高低起伏发出几声长叹,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傍晚时分,樊畅做好了晚饭,她把刚出锅的小米汤盛好,放在客厅的小桌子上,等着晾凉了再吃。
苏安看苏念看书看的入迷,便也想看看,苏念不肯,苏安就去抢。
苏念把书举的高高的,苏安抢不到就开始大哭。
樊畅正在厨房炒菜,听到哭声走出来。二话不说对着苏念的背就是一巴掌:“把书给他!当姐姐的一点儿都不懂事。”
苏念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把书递给了苏安。
苏安得意洋洋的拿着书,坐在小桌子前来来回回的翻。
而苏念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把碗里的汤弄洒到自己的书上,她轻轻拍了一下苏安,让苏安往一旁坐坐,离汤碗远一点儿,苏安不愿挪,苏念直接拉着他的凳子想往远处挪,苏安就推她。
就在两人推搡期间,苏安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热汤,汤水瞬间全洒在了苏念的大腿上。
苏念疼的大叫起来,苏安也吓的大哭。
樊畅听到哭声,先跑到苏安面前一看苏安没事儿,开始看苏念,她发现苏念的裙子已经被大腿上的血浸湿一片。
这时苏振民从楼下提水回来,一看苏念的情况,就赶紧抱着苏念去冲凉水,然后又抱着她往镇上的诊所跑。
苏念腿上的肉和裙子粘到了一起,医生硬生生地把裙子从苏念沾着血肉的大腿上撕了下来.....
苏念的腿被包扎好,苏振民把她抱回了家。
到家以后,苏振民要打苏安,樊畅拦着不让:“他又不是故意的,他知道个啥,你们出去之后,我已经打过他了,你别再打了。”
苏念沉默了好久,冷漠地对着樊畅说:“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如果生下我之后,发现不喜欢我,怎么不掐死我?从小到大,我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比他大,他还小,你当姐姐的得让着弟弟,我多大,我也就比他大一岁,他是孩子,我不是吗?既然大的需要让着小的,那你还比我大呢,你平时怎么不让着我?”
樊畅心底的某些不愿意面对的东西被触动,苏振民也沉默了,两人久久都没有再说话。
自那以后,樊畅变了,大概是真的把苏念的话听到了心里。
她不会再要求苏念让着苏安,两个人发生矛盾了,谁的错惩罚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