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明信的质问,杨江河丝毫不慌,左手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说道:“陈镇长,九年制义务教育是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力和义务,孩子随时可以过来上学,只是一个班主任要管理六十多个学生,根本没有额外的精力照顾一个特殊的孩子。
他口齿不清,融不到集体里面去。因为不能融入,反而更加孤僻古怪,与同学们矛盾不断,这个不能怪学校吧。”
不愧是文化人,说话滴水不漏,搞得陈明信不知道如何反驳。
可惜良心不咋好。但凡有点责任心,也不会任由一个孩子因为身体的残疾而失学!{还是正在恢复的残疾}
陈明信沉着脸没有再理会杨江河,带着周花枝母子俩走了出来。
想了一下,陈明信对周花枝说道:“嫂子,你以后去酒厂上班,跟着黄老邪学习勾兑,那个岗位空闲时间多,你可以辅导孩子学习。实在不懂的,问一下厂里的会计,人家正经大学本科毕业生。”
周花枝迅速扭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眶:“谢谢您、陈镇长。”
往外走的时候,学生穿的冬季校服引起了陈明信的注意。灰扑扑的颜色,还十分单薄,喊过来一个学生,仔细看了一下。
就一层类似于雨衣的布料,里面连内衬都没有,冬天穿这种校服,跟披个床单有什么区别?
问了一下学生,就这破玩意,学校竟然收了一百二十块钱!
“嫂子,这种衣服大概多少钱?”
“加厚棉内衬的大概八十元左右,像这种没有内衬的,估计不到五十块钱。”见陈明信脸色不好,周花枝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陈明信当场发飙,跑去跟学校领导吵起来。
陈明信很想当场发火,努力深呼吸才勉强压了下来。陈明信深知人性的贪婪和,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如果学校发的是加棉内衬的校服,就算从中牟利,陈明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学校也太过分了吧!一件遮风的床单子就敢收费一百二十元!
“嫂子,我给酒厂打个电话,你下午去熟悉一下,明天正式上班,我有点事,就不送你过去了。”
交待完后,陈明信开车回到镇政府,来到宋丰生副镇长的办公室。
名义上文教卫划归陈明信,但路婉蓉一直没有组织交接,陈明信必须给予宋丰生最大的尊重,避免四处树敌。
宋丰生今年四十五岁左右,是知青出身,谨小慎微惯了,看起来面容苍老,比四十九岁岁的于谨还像个老头。
寒暄了一番,陈明信扯到了正题:“宋镇长,我今天在街上吃早餐,看见学生穿的冬季校服,多嘴问了一下,一百二十块钱的校服,连内衬都没有,不像话啊!”
宋丰生脸色微微一变:“这个事情教育办跟我提过,说要统一校服,显得精神面貌好,还能避免学生之间互相攀比。而且统一校服是县教育局提倡的,我就同意了,没想到,他们搞得这么过分。
还有,陈镇长,人家很多人是一个整体,水很深的,你就别掺和啦。照你现在的发展势头,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趟这浑水呢?”
陈明信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宋镇长,我知道您一直不愿意招惹是非,但我年轻,不怕事,想整顿一下咱们镇的教育系统,您能告诉我,该从何处入手吗?”
宋丰生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关上房门,说道:“陈镇长,你别看杨江河就是一个小学校长,这可是个人精,一到寒暑假就组织老师给领导家的孩子补课,在镇政府里风评很好。
于谨书记家的孩子能考上重点大学,杨江河就出力不小。咱们春台镇目前还没有纪委书记,是副书记贺兰祥兼纪检委员,校服这事估计达不到立案标准,以贺书记的作风,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唉,陈镇长,听我一句劝,就算你想改变,也要等待时机。你现在如果强行调查校服这事,杨江河给你来一个生病撂挑子,影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路镇长和教育局能放过你?”
陈明信听后想了想,宋丰生这人怂是怂,但是眼光非常犀利,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谢谢您,宋镇长。”
回到自己办公室,一想起寒风中那种校服,陈明信就觉得不甘心。猛然想到过几天就是寒衣节,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木,陈明信顿时有了主意。
鹿鸣湖边上有一个抗日时期留下的万人坑,根据县志记载——
当年八路军某部派出一个连阻击日军,谁知情报有误,追击的日军不是一个中队,而是整整一个联队。
人数、火力和战斗素养都处于绝对劣势。
正规军全体阵亡后,当时的地下县委书记带着民兵顶了上去,不到一个小时,增援的地方部队也壮烈牺牲。
面对亲人离世,血肉横飞的战场,方山县人民迸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力量,当时附近的土匪、地主家的护院、矿工、猎人、渔民、健壮的农民纷纷冲上了战场……
最终没有挡住日军一个整编联队的进攻,但完成了狙击敌人四十八小时的任务,为后来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战,是方山人民内心的伤疤,也是方山人民最值得拿出来的荣耀!
因此,每年寒衣节期间,全县各机关单位都会组织全体人员,前来缅怀这些英灵。
万人坑位于春台镇,因此春台镇政府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前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到了寒衣节这天,按照惯例,镇领导们坐车提前抵达万人坑遗址,等着学生们过来后一起祭奠英灵。
快十点的时候,学生们唱着红歌,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视线里。
“王主任,通知所有人下车。”于谨对着王佳彤说道。
王佳彤立刻用对讲机呼叫所有人下车,准备祭奠仪式。
学生队伍越来越近,路婉蓉走过来欣慰道:“今年教育办组织得不错,统一校服,看起来比往年正规许多。”
“是啊,是啊!”旁边几个镇领导随口附和道。
一向与路婉蓉不合,有点刺头的陈明信好像是在故意唱反调,阴阳怪气地说道:“学生们统一了校服,老师们的衣服也提前统一了,你看看我们,一看就是脱离了群众。”
路婉蓉瞪了陈明信一眼,然后看了一圈,镇政府这帮人的衣着打扮确实存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