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院中,摆着一巨大的鼓面。
其上,侧躺着一珠帘遮面的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在青缎薄纱的包裹下更胜春色三分。
寒风凛冽,她却已然习惯了,神情自若的待第一个琴音响起,便双手蝶花,扭着腰肢摇晃而起,在第一个重音长袖甩舞之际,一转腕一勾指,双眼若春花卧水。
赤脚系铃,旋转舞步,铃音清脆醉人心尖。
曼妙青丝,若现若幻,幽兰之姿,飞燕旧。
纤纤柔弱无骨,妩媚非常。
一旁的教习执了长长的教鞭,只要这台上之人一个音踏错,便要出手狠狠教训。
那正堂之内,宋桂华捧着茶颔首:“乌教习不愧是昔年长乐坊的头牌,这调教女子的手段实在是一等一的高明。”
那教习听着这话,双手接过一旁管家林庚递过来的钱袋子,满脸堆了谄笑:“这秦娘子的身子适合练舞,也得是夫人您眼光独到,看这舞姿今日也算是出师了。”
瞧着台上的女子,宋桂华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一曲罢。
秦越恭顺地跪在地上,摊开双掌呈上。
她从小到大已然习惯的鞭子却没有落下,反倒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突然嫣然一笑而后牵起了她的手,抚摸着她因为在寒风中起舞而已经冻得僵红的肩膀。
薄纱之下,这人的身体白皙非常,整层皮肤都透着一层薄红,软若无骨,腰似扶柳,即便是个女子,都忍不住多瞥两眼。
“夫人?”
秦越声音微颤,睫毛因为害怕而抖动个不停。
“还记得当日你卖身葬母,盛家给了你一条生路,接你入府,也未曾半分苛待,那些粗使婢女要干的活你是一日也没做过,如今苦苦教习你十载有余,也是时候该回报一二了。”
这秦越是盛家自小买来便养在府中的,由盛淮中之妻宋桂华亲自请人调教。
样貌虽不算一等一的出挑,那婀娜舞姿与曼妙的身材却是天生的尤物,特别是她那双似喜含羞的眼睛,让人一瞧便顿生千种风情。
原本,帝后和睦,这秦越便派不上用场,只不过南宁侯之事一发,多少也会在皇帝心中留下根刺。
从近日皇帝频繁出入临华殿便能看出端倪,虽去皇后宫中次数依旧不少,但大多只是用个饭便回了御书房。
如此下去,想来皇后在宫内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宫里没有自己的人帮衬,多少还是有些心力不足。
这宋桂华自从亲弟宋青野过世后,伤心了月余。
但事关皇后地位是否稳固,她还是强撑了精神递了拜帖入宫。
盛锦看到秦越跟在母亲身后进宫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家中的打算。
她即便心中不愿,但从小的教导也让她明白,嫁入帝王家,哪来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即便没有这个女人,明日,那龙榻之上也会爬上别的女人。
自己的丈夫是这个世上最没办法一心一意的男子。
而身为一国之母,她不应善妒。
只不过…
她双眼微红,亲手送女子给皇帝,这是头一遭。
宋桂华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女儿,母亲如何不能知你心中的苦,只不过那时候,你选择嫁给了那个人,便应该知道有今日。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要稳住自己的位置,只有你身在后位,我盛家才算有个保障。”
是啊,当时父亲也问过自己,是愿意嫁给皇帝还是齐王殿下,是她自己选了前者。
齐王殿下,虽无甚权柄,但为人光明磊落,是盛淮中亲自为她择选的良婿。
但彼时的皇帝,还不过是被太后捏着的傀儡。
盛淮中疼爱这个女儿,虽为盛家嫡女,但也不是偏要入宫为后,择一位王爷日后得一封地一生顺遂平安。
但若是选了皇帝,一旦他在与太后争权一役中败下阵来,那整个盛家持身中立的局面便会被打破。
身为两朝丞相,他深谙世故人情,磨盘两圆方为正途。
即便心中有着读书人的清高,但朝堂之上,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轻易下注。
偏偏,入宫一趟回来,盛锦闹着非要嫁与皇帝。
正在头疼之际,首领太监陆直又送来了各式礼品。
如此,便是直言帝心所属。
后位只有一个,太后自然属意吏部尚书之女沈姝。
如果不是盛锦加入选妃,恐怕如今那皇后宝位之上定是沈家女。
叹了口气,盛锦颔首:既然选了,这世上哪有回头路。
“母亲放心。”
宋母听见女儿的回答,松了口气:“你能想明白便是最好,等那秦氏生下一儿半女,养在你的膝下也好高枕无忧,这后宫之内,没有孩子傍身,终是不妥。”
抿了唇,盛锦脸上便有些痛苦神色,眼中头一次露出毫不掩饰厌恶与恨意。
她的孩子,因为那冷宫之中的贱人故意推搡而胎死腹中。
而皇帝,终究还是没有要那人的性命。
她喝了多少补药,恐再也补不回来那时的亏空。
……
今夜十五月半,临华殿内摆满珍馐果品。
沈姝一身艳红凤穿芍药锦衣,珠翠满头。
她对着铜镜贴着花钿,侧眼问一旁伺候的宫女:“皇上那可再派人去请过了。”
“主儿放心,已派人去了,今儿十五,皇上虽得按着祖宗规矩去皇后宫内用饭,但左不过也像之前一样,还是不留宿的。以主儿如今的盛宠,内侍一早便回了话,皇上会过来给主儿好好过一个生辰的。”
而此时的坤宁宫内,皇后散了宫婢亲自为皇上斟酒。
“皇后今夜倒许孤饮这伤身之物了。”
李知煜捏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盛锦。
初见她的时候,她蹲在梅花树下,一朵一朵挑着地上的落花。
后来,嫁与他了。
端庄贤惠,与他说话时刻不忘却皇后的本分。
“小酌怡情。”
李知煜一笑,伸手就将她拉着坐到了自己的腿上,手中那杯酒就势就要喂进皇后嘴中。
她眼神一愣,皇后不该如此轻浮,未启唇,酒洒了几滴在唇边。
刚想起身谢罪,李知煜俯身…
那几滴酒随着舌尖的舔舐卷入口中,眯着眼,他看着皇后那有些慌张的脸,突然兴致全无。
松开了人,他放下酒杯,就想离开去临华殿。
相较皇后而言,这沈姝倒是于此事要有趣些。
他不能强迫皇后,也不愿意她变成其他的妃嫔那般唯唯诺诺。
皇后就是皇后,为他稳住后宫就好,这点上盛锦做的很好。
只不过…可惜了那落梅花瓣之中回眸望他时的那一眼鲜活。
他站起身要离开,皇后却先一步屈了膝福礼:“臣妾妆容不整,去侧室点妆,还请皇上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