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满地的白沙,又看了看宁子初他们,想必不久之前这里应该是有过一场恶战,黎芳远(事后我才知道黎芳远就是她)跪在地上,她弯腰抓起一把白沙捂在自己胸口,紧绷着的面庞终究还是撑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地宫,吴澎勇跪在他母亲身旁,他把弯刀变回了玉佩,又一把扔在了地面上,之后抱着他母亲也放声大哭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这母子俩哭着哭着,感觉他俩比前一分钟时看到的样子要苍老了许多。
宁子初走到我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指着我握在手心里的随侯珠问道:
“不会是你拉出来的吧?”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赶快把随侯珠收好,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我也不懂该把这颗发光的珠子往哪儿藏才好。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我感受到手心里的随侯珠震动竟开始高速震动,珠子里所冒出的那似火的光芒也变得灼热起来,珠子的高温和震动很快就冲破了我的手掌所能忍受的极限。忍无可忍,本能使我不由自主地将随侯珠扔在了地上,可这颗珠子刚碰到地面的白沙,珠子附近的白沙竟然好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疯狂地往随侯珠上扑,随后,我们几人脚下的白沙也感应到了随侯珠的存在,纷纷朝那颗珠子聚拢。
一转眼的功夫,那颗随侯珠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白色沙球,这个白沙球一开始还是无声无响的待在原地,不久之后,我听到一个极其类似心跳的声音开始丛沙球里边传出,随着这种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白沙球的表面渐渐变得光滑圆润。
黎芳远被这一幕彻底吸引住了,她在自己儿子吴碰勇的搀扶之下,走到了球体跟前。黎芳远用手轻轻抚摸着她面前的这个球体,嘴里还在小声的念叨着什么,随后她看着球体对众人说道:
“这是石卵丹胚。”
“是什么呸?”
我疑惑的问道。
黎芳远没有出声,吴澎勇转身对我和宁子初解释道:
“石卵丹胚,乃是天地间一灵物得养于裀褥之中所形成的一个地灵胚胎。”
我:“裀褥?被子吗?”
吴澎勇:“不是,裀褥又称作鳖裙,指的是一种地形,这种地形出现在风水穴之前,地势平坦,土质松软,树木茂密,我们这个地下基地上方的另一端,还有山洞,那里便是卢生和侯生的修行之所,我们家修建这个基地之前,我曾和二叔一同来那考察过,这那里,我们不仅发现了一副丹方,发现那个山洞其实就是一个裀褥,这个裀褥可以通往一个宽大无边的地穴,就是我们此刻所站着的地方,我们家的基地正是在这个地穴的基础上所修建的。 ”
宁子初走到球体前,他看着球体的表面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于是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大圆球正在孕育一个地灵胎?”
“可以这么说……”
黎芳远替吴澎勇说道。
一听到“地灵胎”这个词,我顿时明白了这些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所谓地灵胎乃是藏于龙脉山穴之中孕育万年而成的一枚灵胎,由于最先发现在昆仑山之中,故又称之为“昆仑胎”。由于这个灵胎万年育化才形成,所以天知道这灵胎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不过大多数人都能觉着遇见地灵胎定能交上好运,甚至还有人相信,若是以结印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刻于地灵胎之上,说不定还能逆改天命,总之,关于这东西说什么的都有。
正当所有人都在看着这枚石卵而惊叹之时,石卵却突然凌空漂浮起来,整个石卵开始在半空中,随着那个愈发明显的心跳声膨胀、收缩,并且还还会发出像是活物呼吸时所发出气息声,这感觉就好像有个生物正在石卵里边睡着了一般。
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球体表面渐渐出现多处凹陷,凹陷处看着很是不规则,而且每个凹面大小各异,更奇怪的,是这种凹陷所出现的孔洞会伴随着石卵呼吸和心跳的节奏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黎芳远看着这个悬于半空的球体,嘴里小声数着:
“一……二……三……四……”
在重复数了几遍石卵上不时出现的凹孔之后,她激动的看着石卵大声说道:
“九窍八孔!是九窍八孔!”
不只是黎芳远,吴澎勇也在一旁惊叹得目瞪口呆,我转头向身旁宁子初问道:
“这九窍八孔又是什么?”
宁子初:“所谓七窍流血的七窍,就是指生物的眼、耳、鼻、口这七个部位,一般的话像猪啊、牛啊、羊啊当然还包括咱们人啊可不只有七窍,因为咱们身体上的生殖孔道和肛门也各算一窍,合为九窍,但鸟类则不同,古人认为羽虫一类的的生殖孔与排泄孔只有一处,古定义它们没有九窍只有八窍。”
听了宁子初的话,我则有些不耐烦道: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这石乱,为什么一会儿九窍,一会儿八孔?”
宁子初摇摇头:“这我哪懂,长这么大,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碰见这样一个玩意儿。”
这时候,躺在不远处的吴澎丹也已经早早苏醒了,在听到了我们这些人的谈话之后,她走到我们身边,对我和宁子初解释道:
“九窍八孔乃是地灵胎开始发育的征兆,就像我们方士修行之时所要练习的吐纳之法一样,这枚石卵正在自己摸索着属于它自己的吐纳法门,一旦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呼吸之法,就会进入成形的阶段,可按照古籍的记载,从石卵形成到变化出九窍八孔,至少也得几千年的时间,可眼前的这枚石卵,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石卵在其自身的呼吸之下,质地越发的透明,透过它的外表,可以看到装在它内部的那颗随侯珠正在朝外界发着渐渐明亮的青白色光芒。
黎芳远终于转过身,她径直走向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脖子,激动的问道:
“小子,你快说,刚刚从你手里掉出来的那颗珠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不再惹出其他事端,我之后故意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胡乱说道:
“我哪儿知道,不是你们把我抓来的嘛,我醒来之后手里就多了这么一个物件,我还想问你们是咋回事儿呢!”
其实我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我在温泉场休息得好好的,确实是他们无端把我抓到了这儿,而我也确实不清楚我自己内景里的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把随侯珠重新交到我手里。
可黎芳远毕竟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路要多得多,我这两下子语言艺术,一下子就被她给识破了。由于没有得到让她满意的答复,她捏我的手劲立马加重了许多,宁子初见状将手里的横刀架在了黎芳远的脖子上,而吴澎勇则拖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抬手举刀对着宁子初,本来还算平静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黎芳远指尖发力,她的指甲顷刻间便插进了我的皮肉里,疼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在这时,我突然闻到一股奇香,这香味儿闻着不像花香,也不是什么草木之气,更像是一种肉香,还真不是我饿了,这肉香可不是炖肉之类的气味,而是像是人的体香,要是说得更贴切一些,就是十岁以下孩童身上才有的那种稚嫩香气。香气的来源其实很明显,即使不调动内息,我也能闻得到,不光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能闻得到,因为这种近似于体香的气味正是从那枚石卵传来的。
“爸爸,爸爸抱抱……”
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孩子的声音,我听见过,于是我寻着声响四处张望,结果却发现那孩子就在我的身后的道路上站着。那是吴澎勇的女儿吴源彩,孩子穿着已经黄色的公主裙,拖着自己瘦小的身躯,笨拙的朝着我们走来。
吴澎勇激动的冲向自己女儿,此时的他已经许久未见自己女儿,于是他顾不上用集中精力自己的内息止血,直接将女儿抱进了自己那血淋淋的怀里。
“彩儿,你怎么……你是……怎么自己跑出来的?”
吴澎勇激动的口齿不清,他轻抚着吴源彩那虚白而消瘦的面庞,尽管他那颤抖的手已经感受到了女儿带给他的真实触感,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冰魄棺若不是他们三房的人在外界用咒印开启的话,任由谁都不可能私自开启冰魄棺,更不用说是被关在里边的人了。
宁子初看到这父女相拥的一幕,不由得问我道:
“你还记得,是谁给你们开的棺吗?”
我一脸蒙圈的看着宁子初,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之后,我只好悄悄的跟他说道:
“我觉得,应该跟随侯珠有关,至少我能出来的原因应该是这样。”
我看着那个依旧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卵,这个大白球还在一会儿九窍,一会儿八孔的呼吸着,而球体的质地又比之刚刚透明了许多,如今已经能清晰的看见被球体包裹在其中心的随侯珠。不仅如此,那石卵球体的内部,好像还多了一样东西,看着像是一个黑点,大概有人的拳头大小,形状类似动物的肾脏。
“成形了,成形了,哈哈哈,真快!”
黎芳远大笑道,现在这女人根本不在乎周围又多了谁出现,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孙女,她的眼睛,已经被那颗石卵深深的吸引,此时的她已经无心继续逼问我那个发光的珠子到底是为何物,而是放下了紧抓我脖子的手,双目痴迷地走向石卵。
“宁队长,你看见没,石卵里边,好像长出了一个小东西。”
我问宁子初道。
宁子初放下手里的横刀,转身看向石卵,然后说道:
“确实,好像……怎么说呢……你吃过活珠子不,这石卵里边的东西,看着倒是挺像一个生物的胚胎。”
吴澎丹看着那石卵,脸上的震惊这色更重了,她想努力控制住自己抖得夸张的嘴唇,但无济于事,只能磕磕巴巴的说道:
“是……地……地灵胎!太快了……发育得太快了,本该……几……几万年才出现的景象,如今……只用了不到……不到……二十分钟!”
当我们还在看着石卵,纷纷沉迷于感叹着这一异象变化速度竟如此之快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尖锐惨叫瞬间把我们惊醒。声音很明显是吴澎勇发出的,只见他面目赤红,痛苦的仰头哀鸣,他那跪在地上的身体攀附着被无数条像是树根似的肉色物体,那些“树根”的贴着吴澎勇肉体的部分正在不停地跟随着石卵的呼吸所膨胀收缩。再看他搂在怀里的吴源彩,那黄色公主裙里边的躯体不再是之前那般消瘦苍白,而变成了接近于半透明的粉嫩肉色,就连她身上的血管,每一根,每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孩儿的脸被她父亲的身体所挡住,虽然我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却能清晰的听见从那女孩儿吴源彩身体上所发出的吮吸之声。
我看到那些攀爬在吴澎勇身上的那些树根,和吴源彩的皮肤一样粉嫩似婴儿,根须上的血管正在一张一合的吸收着吴澎勇的血液,而那些根须的主人,女孩儿吴源彩身上所发出的吮吸之声也变得愈发的贪婪。
“大哥!”
吴澎丹和吴澎坚异口同声的朝吴澎勇大喊道。
吴澎坚放下戚美兰的身体,和吴澎丹一起跑到他们大哥吴澎勇身边,他们朝吴澎勇怀里看去,眼睛都被所看到的景象吓得半凸起,嘴也张得老开,我虽看不到这两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想也能知道,肯定是吴源彩正在一点点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当肥料吸收掉。吴澎坚和吴澎丹合力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将吴澎勇父女分离开,可惜已为时过晚。
我凑近一看,吴源彩的脸变得极其扭曲,就像一张沾了水之后又被揉搓一团的纸巾,她全身粉嫩透明,无数的根须从她的体内长出,刺破了她的裙子,又扎在了她父亲吴澎勇的怀里。而那吴澎勇,他的上半身,脖子以下全被无数根粗细各异的肉色根须吸食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干瘪的腹部更凸显那一条条隆起的肋骨显得格外的诡异恐怖。
尽管吴澎勇已死,但他的女儿吴源彩还在试图长出更多的根须攀附到吴澎勇身上。看着自己兄长就这么惨死,吴澎坚和吴澎丹是又气又悲,他俩合力用水锋刀斩断了连接吴澎勇父女之间的根须,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在吴源彩身上长出的那些根须,早已蔓延到了我和宁子初的脚下,这些根须不停的生长着,然后又竖向半空,全部扎进了石卵之中。
吴澎丹拿着弯刀朝着地面疯狂的劈砍,一条条根须被她哭喊着斩断,没曾想,失去了对石卵供养之后,已经变成怪物的吴源彩突然趴在地上,然后四肢发出骨折般的“嘎吱”声,随着声响的消失,吴源彩趴在地上的身体变得像一只长相怪异的蜥蜴,她扭曲变形的脸扫视着周围一圈之后,她的嘴巴突然张开,大开的红口甚至撑破了左右两边的脸颊,肥大的舌头吊在嘴巴外边,哈喇子顺着舌尖流了一地。此时的吴源彩,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她疯狂的冲向离自己最近的吴澎丹,身上也随着长出更多的根须。
吴澎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即将吃掉自己的怪物,可是自己的侄女,纵使自己生命临危,但还是无法朝着自己的血肉之亲挥出弯刀,无奈,可此时就算她想跑,也来不及了,无奈的她只闭上双眼。一道热血喷到吴澎丹的脸上,吴澎丹感觉自己并没有多出新的伤痛,于是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的二哥吴澎坚站在自己前方,而那扑向自己的吴源彩,此时头颅已经飞到了冰室的另一端,而吴源彩那刚刚已经站起身就要扑向吴澎丹的身躯,由于没了头颅而仰身倒下,奇怪的是,这一副无头躯体即使是没了脑袋,她的身体依旧在胡乱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死去。
我被眼前看到这一个个怪异的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我的鼻子闻到了大量的陌生人正在走进冰室之中,转身看去,只见二十多个手拿雁翎刀的男男女女正在急匆匆的朝我们这边赶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身着军绿色的户外服装,看着有一五六十岁的男子,虽然此人的脸上已是沟壑纵横,但他身形挺拔,个头高挑,干练而夹白的短发梳得倍儿平整。这人把左手上的橙色雁翎刀扛在自己左肩,双目傲冷的看着我们,然后跟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之后便径直走到我们几人跟前,那人看了看石卵,又看了看痴迷于石卵的黎芳远,然后冷笑一声,对黎芳远调侃道:
“呵!弟妹,这就是你炼成的仙丹?这么大一颗,你一个人吞得下吗?”
那人见黎芳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于是转身看向吴澎坚说道:
“小子,你大哥呢?”
吴澎坚同样没有理会那人,而是走向戚美兰所躺着的地方,将其扛起,然后无视所有人的存在,一步步朝冰室的出口走去。
眼见两人都不给自己面子,那人将自己手里的雁翎刀变成了一段乌黑油亮的绸缎,然后对着吴澎丹一甩,用绸缎的一端将吴澎丹死死裹住,再用绸缎将吴澎丹整个人拉到自己跟前,对其问道:
“小侄女,那么你跟伯父说说吧!”
黑色绸缎在吴澎丹身上越收越紧,尽管这使得吴澎丹痛苦万分,但这个女孩儿依旧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一道寒光闪过,吴澎丹身上的黑色绸缎被宁子初用横刀展开,宁子初走到吴澎丹身边,将其搀扶到我这儿,宁子初让我看好这女孩儿,而他则用刀指着那位自称伯父的老男人说道:
“吴潮柏,二房是没人了吗,怎么把你给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