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被杀那日,无法判定对方是仙还是魔,我们只能在相对安全的人间东躲西藏。
期间,我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北微一直照顾着我,无论多么艰难,也从未抛下。后来我立誓必报此仇,觉得北微还小,不能把他卷入血雨腥风中,便在其还在睡梦之中把他送给一户富足的乡绅。
那家我仔细考察过,关系清白,家族简单,那对中年夫妇也是人间书香门第之后,家规甚好,北微跟过去定能受到好的照料,也能有安平喜乐的日子。
谁知,北微不知什么时候与我画了血契的传送符,他寻不到我,便引了我身上的符箓,强制性的召唤到他身边。那时他还小,功力薄弱,强制召唤对他的反噬很大。我虽不忍心但当时觉得必须强硬,便说了一番不该的话:
“师父不在,你我皆自身难保。如今东躲西藏,日宿风餐,把你卖了还能换得一些银两过日子。你莫要再纠缠,你不过就是我无意间捡的一个娃娃,本就没什么关系,如今刚好一刀两断,你这卖身的银两就当是这些时日的报酬,今后就两清了。”
大雪纷飞的夜晚,我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雪地里那抹鲜红。
“······我不同意,拙安散人说过,我们要互相照顾对方,你若尊崇她的意思,你便不能弃我。不然,我还有符箓,你再走,我便把我自己传送过去。”小小的年纪却是能懂得抓人三寸,我对他无法,只能默默流泪。
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安慰道:
“我们一起,誓报此仇。”
所以为什么后面北微能拿捏住我,也确实是我心中有愧。六万年来,他已成了我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他,我也许根本走不到现在。
“我错了。”非常诚恳。
“今个天气不错,我不与你计较。”
“来,快坐,紫宸府的点心可真好吃,我刚刚每个都尝了下。”
“喜欢,你就打包带走。”
“可以吗,会不会显得掉价呀?”
“我就说是我吃完的。”
“那感情好,托你福了哈······”
稀松平常的日常对话,却是这小院中难得的多语,紫宸府上方的晴空,今日格外的璀璨。
待我走出紫宸府时已接近晌午,随将佑圣把我引到门外,正要拜别,一人缓步而来。
五六十万的仙龄,简单的仙家装扮,却令人感觉卓尔不群,天家仪态。最重要的是他腰间随挂的荷苞,虽然缩小了,但我一眼便注意到,那荷苞与师父一样。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线索,文始真院的荆棘镖,玉京东北寺宇里的对话,这人身上与师父一样的荷苞,我顿时呆在了那,这是与师父最近的线索。
他注意到了我,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了神色。我看着他,确认不认识此人。
“佑圣见过······”随将的深鞠躬被对方打断。
“便装出行,莫要声张。”
“是,您请。”
视线收回,他似是什么也没看到般,就这么进去了。我一把抓住要进去的佑圣问道:
“看来这位就是洒扫相迎的贵客了,不知是谁呀?”
“没有,哎呀,我也不清楚,这位可没说过要来的······”
“他是谁?”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天帝煜融。”佑圣小声地说道。
三十三重天,玄都玉京天帝煜融,师父,难不成他便是你不让我上三十重天的原因?
门口蹲守了半柱香的时间,常衣装扮的天帝出来了。我紧随其后,在人多处,掐准时机朝他迎面走去。
“抱歉。”故意与他撞个满怀,将他的荷苞弄到地上,蹲下去捡。
“不好意思了,人多没注意······”
不是一样,而是就是,这图案,这配色,这针线,这真的就是师父的乾坤荷苞。
“这位仙友,劳烦归还在下之物。”
我起身盯着他,脑中思绪万千。他为何有师父的荷苞,他与师父什么关系,师父的死与他有关吗······好想立马就问他,但我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敌友不明之时,切忌暴露身份。
“自然,自然,您请。”我一脸善笑,毫无破绽。天帝未与我计较,收过荷包离去。
看来,我不能回文始真院,至少在没弄清楚这荷包之事前,我得想办法留在玄都玉京。
我这边看着远去的天帝,完全不知背后的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我。
文始真君的临时居住地外,我已经徘徊了一会,想着怎么说能让文始真君与金乌塾的太礼真人说下,再留我一段时间。当我打定主意,想好说词,已然接近未时,宅院里没什么人,我有些惊诧,还没多想,那边便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名字,是渺尘仙师。
既然有我的名字,那我无意的听听,应当没什么关系吧。唤出四无,裹住全身,秉了气息。
“······如今如意也算在这天界有了名字,南边的凤凰台,地界的菩萨,他也露了脸,按照您的计划,他们想再动如意和北微怎么也得考虑这些关系。但是,您真的就这么放过他吗,如果不是他,语檀师姐怎么会死?他是露了脸帮了如意,但这怎么够,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向来严肃少语的渺尘仙师极少这般言语激动,不过令我更为震惊的是师父的名讳。
“渺尘,这么些年来,你已经克制了许多。众生境的观礼台上只是看他一眼却几乎失控,那日若不是我暗中摁住你,你还想要如何?语檀之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我们还需要借用他的力量。若是你语檀师姐,她也一定会赞同我的。”
文始真君先是言语呵斥,后面言语安慰。
“您不是语檀师姐,没有人可以代替她的想法!”
“那你是要杀进玉京吗?你要带谁去,如意吗?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库里放的那小册子,暗中引导如意去了解当年语檀与煜融的事情。语檀为何把如意托付给我们,是为了让你带她去送死吗?你只想着报仇,但这是你语檀师姐希望的吗?”
文始真君气愤的一甩云袖。
“渺尘,你怎么······真君,渺尘他喝了点酒,你也知道他自从看到煜融后,整个人就不对,言语上便少了分寸。看在语檀师姐让您好好照顾他的份上,您就再原谅他一次。”荼澜仙师拉扯着被真君云袖震在地上的渺尘。
“去吧,带他好好去醒醒酒,糊涂!”说完真君离去,荼澜连拖带拽的将渺尘拉走。我赶紧小心的跟上。
渺尘仙师居住的院子里,荼澜劝不得,只得看着渺尘又喝着酒。
“好不容易这次让你上了三十三重天,说好得会控制自己,真君才让你一同前往。你说你,怎么一见他就全忘了。”荼澜拦着他灌自己,盖住他的酒罐。
“荼澜,语檀师姐死了,你敢说和他没关系吗?当年他为了天帝之位,抛下师姐娶了牧家的女儿,他明知师姐与牧力一族是两对头。牧家有多少次追杀师姐!谁知道,他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联合牧家对师姐赶尽杀绝!”
“是那又怎样!如今我们有什么能够对抗他们的!真君为何让凤凰台与地藏菩萨出面引他出来,不正是因为我们力量不够强大,想让他和牧家互相猜疑,好拆分他们的合力吗?如意和北微还未学成,如何能让他们去报仇?这件事是你不对,你太心急了!”
······
赶尽杀绝!同一出处的天蚕金丝乾坤荷包!书库里的画像小册!师父从不让我上三十重天之上······ 种种表象,原来是因为天帝煜融!
他们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为什么渺尘仙师总是对我欲言又止,我一直以为是他对我不满只是没有说出口;为什么渺尘仙师对我修习之事比罗天和七星更为严苛,原来是希望我能有朝一日同他一起手刃天帝煜融!
我内心已然烧起熊熊烈火,原来那些黑雾是煜融和牧家联手,原来插进师父胸口的那把剑······对,剑,轩辕剑。不急,还有东海的龙珏,那日黑衣两人中极有可能便是龙珏,若真是如此,龙珏与煜融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一伙还是其他?
先不管这些,我要先找到那把剑,我要有直接的证据证实。对,我首先要先想办法留下来,而且不能拖累文始真院。
慢慢冷静下来,我想到了办法——太子长琴。我抬头看天,观察天色。看来今晚的月亮依然会是月色如水。
夜晚,大概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我果然看到了月下弹琴的太子长琴。
“如意仙友是巧遇呢,还是刻意呢?若是前者的话可是太有缘分了。”专心弹琴的太子并未看我,而是出言调侃道。一曲终了,琴音停后的安静正如我的内心,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他转过头看我,惊讶之余笑了起来:“看如意仙友这身特意的打扮,看来是我猜错了,原来是后者。”
我一身稍显清凉的刻意打扮在这夜色中异常的妖艳,我不知道他喜欢哪款,但我要最直接的,今晚我必须让他答应。
“如意还记得殿下前日所说,今日如意想通了,故今晚特来寻殿下,收回那日的拒绝。”我语气非常的冷静。
“你喜欢我吗?”
“并不。”
“原因。”
“殿下为天地所想实乃大爱,是我格局小了。若真能为天地有所担当,也是如意的福祉。”
长琴太子没有急着开口,就这么看着我。夜色确实美,却也凉,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一件长衫便披到了我身上。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会是一位好的天后。我虽也是男子,但并没有特别的嗜好,日后无需打扮的那么清凉,我看中的是众生境中的你。”说完唤出一只凰鸟,把我送回金乌塾的住处。
凰鸟之上,看着越变越小的他,我松了口气。长琴太子,你是好人,抱歉,如今我只能利用你了。
凰鸟落地,金黄色的光芒,清亮的鸣叫引来了金乌塾中未睡的众人,各小院中的窗户四开。
“那不是长琴太子的五彩凰鸟吗,怎么会送如意回来?”
“天界皆知长琴太子的五彩三鸟从不轻易载人。鸾鸟送了妹妹弄玉帝姬,这凰鸟是送了那个如意吗?”
“凭啥送她呀!要送也该送瑶姬才对!”
牧芝楪一扔手里的摇扇,看向住在对面的瑶姬。
“真是会来事,上界才多少日就整出那么多事,呵,我们这群正宗嫡传的仙家世族都要被她踩在脚下了。哼,等着吧,日后有她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