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根眼神好几次落到姜淼额头上,他还记得这丫头前两天砍竹刚摔了脑袋,摔了脚,今个又遇上这事。
嗐,这小孩的日子可真是多灾多难。
“丫头,脑袋疼不疼,要不表叔先带你去汪医生那里看看脑袋?等张材钢带着那狗崽子回了,表叔给你做主,你放心。”
姜淼小鹿般清澈的眼眸红红得望着他,眼里还感激地闪烁着泪花,可给中年男人葛有根一颗直男心看得酸了吧唧的。
“谢谢表叔,我脑袋不疼,就是有一点一点点的晕,我现在不想看医生,只想快点查出真相,不然晚上葛癞子又来怎么办?万一这回我没那么好运,被石头砸死了怎么办?”
她抹去往下落的眼泪,抽噎了一下,悲伤道。
“姜家就剩我一人了,我拒绝领养拒绝过继,就是希望可以守着我爹的屋子,让姜家的血脉延续下去,虽然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但我姓姜,是姜勇当女儿养大的,走到哪儿我都是姜家人。葛癞子想要断我姜家的血脉,绝对不可以!”
葛有根被她一番话说得心酸内疚,是他这个队长失职了,明知葛癞子不是个好的,隔三岔五来队里调戏女同志,欺负孩童,他竟还让葛癞子进村!现在还伤了姜家仅剩的血脉!
越想火气越大,葛有根眼皮一压,沉默下来,内心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因为姜淼拒绝先去看医生,几位干部便唤了位社员去请大队医生过来,他们则领着姜淼去往葛癞子的“犯案现场”,途中文松涛遇上赶来吃饭的大队长,没给大队长说话的机会,就使唤着他去大队部民兵队请两位同志过来。
一行人来到姜家小院。
如姜淼所说,她将现场保护得很好,拳头大小沾了血的石头,院子里凌乱但也有完整的脚印,厨房里撒了一地印有成年人和狗子的足迹,卧室里翻倒的衣柜,偷得干净的橱柜。
还有两位受害者,姜淼自己和她的小狗。
见到有生人进院子,原本还眼皮耷拉,有气无力窝在檐下稻草窝的小狗立马气势汹汹地叫起来,即便它额头的血流进眼里,染红了眼眶依旧拿出了全身力气试图抵御“外敌”。
这会儿,一众的人才意识到原来早上他们路口听到的狗叫声就是它。
“早上我们进村时,也有狗在叫,是你家这只吗?”王主任低头问姜淼。
姜淼眼眶又是一红,哑声道,“早上十点多那会吗?那会是它叫醒的我,要不是它,可能我永远醒不过来了。”
大家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
姜淼又低下头去,格外惭愧,“对不起各位干部叔叔,正常来我家做客,我都会请喝一杯开水,或是糖水的,但今天没法请大家了。”
王主任诧异,这年头少人有舍得拿糖水请客,这小妮子倒是个大方的。
他又问,“是用大队扶助的那六十块买的糖吗?”
姜淼抬眼回看,怯弱着点头,“是……是用的那钱,我自己从小到大只存了五角钱不到,如果没有大队干部们的扶助,我也能挖野菜野果子吃饱,但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娘走后,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上次公社大集的时候,我就买了盐、油、白糖、酱油醋,火柴、牙膏牙刷,花了两块三毛;买了两斤低等猪肉,不要票的大骨花了一块五;还买了十斤面粉和大米,花了四块钱。前不久我去大队问过上学的事情后还买了一个本子一只铅笔。”姜淼仔仔细细,掰着手指头算给王主任听。
“这些东西我计划要吃到过年开春去的,可是现在……面粉被糟蹋,钱票也没了,大米……幸好大米我害怕被老鼠偷吃,藏到了自留地里,不然……”
一滴泪又落了下来,姜淼仰头认真地问,“为什么葛癞子要浪费我的粮食呢?我要上学的本子笔也不见了,那我还怎么上学呀呜呜呜……”
王主任傻眼,怎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呢。
他无措地向文松涛投去一个眼神。
文松涛睨了他一眼,蹲下身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她脸颊的泪水,其他的一句话没说。
大队干部一行人吸引了不少社员,大家连午饭都不吃直接给姜家小院围了起来,有胆大地还迈进小院看一手热闹。
好像相关人还没到齐,他只凭着姜淼的话凑了个囫囵。
他们队出小偷了?还偷了姜淼的六十块剩下的钱和票,连面粉本子笔都给偷干净了?
这还得了!
赶紧把这一手消息传出去,家家户户晚上都警醒起来。
驻守在大队部的两位民兵同志是率先到达的,其中一位正是葛有根的大儿子,葛建设,另一位是上河湾的一位后生,胡海滨。
葛建设明显是两人中的话事人,见到自家老爹一个眼神也没给,径直走到王主任和文书记面前,严肃地敬了一礼,然后才问起具体的事情。
来的路上,大队长也是一头雾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甚至走至半路本就不利索的腿脚又给崴了,他们当中的另一位民兵同志只能先行送大队长回家歇着。
文书记三言两语说出事情经过,得知葛癞子竟然偷钱伤人时,葛建设锐利如电的目光笔直射向葛有根,葛癞子这人……他早跟老爹强调过多次,要么把葛癞子所作所为上报公安,治他一个流氓罪,要么就禁止葛癞子进村,若经发现,直接打出村。
但葛有根与葛癞子已故的亲爹有儿时情谊,不想把事情做绝,变相地放任了葛癞子到如今的地步。
大致了解事情经过后,葛建设带着胡海滨对院子和屋子进行地毯式的勘察。
不愧是维护治安,随时能够准备参军参战的民兵同志,两人很快便发现了一处新的痕迹。
从屋内出来时,张材钢压着骂骂咧咧的葛癞子也到了,两人身后还追着个小脚妇女。
院子外的众人自觉给三人让出道来,嘴里骂的,手指指着的动作丝毫没停。
“真是葛癞子偷的啊?”
“我上回在路上还朝葛癞子吐口水了,他不会盯上我家吧。”
“啧,你家三代人一个桌子一张床,有啥可盯的,人姜淼还有六十块钱,你有多少?”
“嘿!我有子孙后代千千万啊!”
“我啐你一口信不信,你个家伙,嘴里没个把门的,谁希得你那千万子孙!”
“嘿嘿,你不稀罕,断子绝孙的葛癞子稀罕啊……”
围观群众听得哄然大笑。
走过这一行人的葛癞子气得眼珠子快要凸出来,目露凶光地盯他们,恨不得咬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看到没?葛癞子真是个危险人物,这回要再被放了,岂不是我们这些人都有危险!”
“他就是个惹事的狗崽子,就得抓起来,送公安!”
“对啊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