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退散,月上中天。
墓园开阔处,那具被天雷烧成焦糊的女尸被摆放在一具开盖的新棺材里。
周边点燃了长明灯,元宝蜡烛,纸人纸马均已齐全。
“荡荡游魂,何处生存。
河边野处,坟墓山林。
虚受惊吓,失落真魂。
敬请路神,快快帮寻。
童子送魂,附体安稳。
以此振铃申召请,亡魂不昧悉遥闻,愿承三宝力加持,是夜今时来降赴,重念普召请真言,南无步步帝唎……”
一身黑衣的司徒檀月在法坛前念完咒语,手中三清铃叮叮当当不断响起。
手中一道丹砂黄符弹射,蜡烛上火光大盛。
一阵阴风刮过,盛夏夜却寒彻入骨。
幽暗处一道虚无逐渐化作实质的黑影立在那里。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司徒檀月清冷的声音响起。
“阮竹……”
那黑影声音缥缈,但能听出一位女子。
“这棺中乃是你的躯体?”
“正是!”
“因何亡故?”
“被奸人所害!”
“奸人是谁?”
“窦开平!”
“你是他什么人?”
“曾经的未婚妻!”
“因何被害?”
“我的未婚夫窦开平离乡背井,来到香港谋生已有三载。
家中未得到半点音讯,他的父母皆先后亡故,临终前托我一定找到他,与他完婚,替窦家开枝散叶。
谁知历经万难找到他,他却要另娶富家千金,我本已心灰意冷,本想求死,但这时,我遇到了一生珍爱之人——”
那女鬼说到动情处,哀哀哭泣,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阿竹!是你吗?”
一声动情的呼唤,让阮竹的鬼魂愣住。
只见李则楷自己滑动着轮椅慢慢靠近。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已满脸泪痕。
“阿竹!我是阿楷啊!”
“阿楷!你的腿怎么了?”
那女鬼低呼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我之前被人害得瘫痪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恢复了,你看!”
李则楷两手扶着轮椅把手,用力一撑,竟真的站了起来。
他涕泪交加,颤抖着往那团黑影走去,“阿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宝珠一直没有见过亲生母亲,有多么难过啊——”
“别,别再过来,我现在很丑,很难看——”
阿竹的鬼魂有些激动,她似乎在捂着脸哭泣。
李则楷只得站在原地,“好,我不过去,你不要哭,我只求你不要再走了!”
“我也不想离开你和孩子,可是,当年窦开平找到我,软禁我,他不许我入李家的门——”
阿竹有些悲愤,“那时,我才知道你是李家的长子,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以为找到了真心相待的人。
我曾经是真的想嫁给你,给我们的女儿宝珠一个完整的家——”
李则楷闭了闭眼,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我那时和父亲赌气,想靠自己创业,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事业最低谷的那晚,却遇到你要跳桥,其实,不仅是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你像照射进我生命的一束光,我们是彼此的救赎!”
顿了顿,“可是,你生下宝珠后就失踪了,我找你都要找疯了——女儿每晚都哭,所以我只好带着她回了李家。
这些年多亏我妈妈和妹妹帮我带宝珠,她小时候经常会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妈妈,而她却没有——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跟刀割一样……”
“难道窦开平,就是现在的窦家乐?”
一直站在角落的高达憋不住问出声。
“是的,就是现在的窦家乐,我被他囚禁,打骂,最后想要侮辱我,我不肯屈服,就被他用电话线给勒晕过去。
后来他以为我死了,把我埋到了野外,我在黑暗憋闷的棺材里苦苦挣扎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活活闷死了。”
灵胧想起什么,出声问道:“是不是李新诚李老先生待的那座野坟?
怨不得打开棺材盖,里面都是一些划痕和乌血,原来都是你之前留下的——”
“这个该杀的混账!”
李则楷气得浑身哆嗦,两眼血红,狠狠攥着拳头。
“窦家乐调换了李老先生和阮竹的身体,这是想把阮竹养成僵尸?还让李老先生死不能受后辈祭奠,这也太可怕了吧?”
高达哆嗦了一下,觉得更冷了。
“凭他没那个本事,恐怕是有高人指点——”
司徒檀月淡淡道。
“阿竹,你跟我回去吧,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李则楷冲那团黑影伸出手去,他满眼期盼,一点儿惧意都没有。
“不,阿楷,我们人鬼殊途,缘分已尽了!”
阮竹哽咽道。
“没有尽,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还欠你一个婚礼!
我们立刻成婚!让这里所有人都做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李则楷突然走到司徒檀月和灵胧面前,弯腰鞠躬九十度,“请你们为我们证婚,好吗?”
“你想好了吗?你们这属于冥婚——”
灵胧话没说完,李则楷说:“不管是什么形式,我一定要给阿竹一个完整的婚礼,一个正式的婚礼!
我要把她葬进李家的祖坟里,以后她就是李家的儿媳妇,不再是孤魂野鬼!求求你们,成全我们吧!”
高达吸了吸鼻子,“你们新婚的衣服和物品我包了,我马上去买!”
说着就往外跑,这个时辰,开着的应该只有寿材铺了吧。
“阿竹,别怕,以后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李则楷慢慢靠近阿竹的鬼魂,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
“我,我现在很丑,我没有资格再站在阳光下,站在你身边——”
阿竹哭得不能自已,抽泣着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入手刺骨冰凉,李则楷却没有松开,反而越握越紧,怕一松手,她就烟消云散,不复入梦。
“不怕,你怎么样,我都不怕,你只是我的阿竹,宝珠的妈妈!”
轻轻拉着阿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月色下,灵胧看清了她的脸,苍白发青,还好,没有很丑,还有种凄楚破碎的美。
“那就祝你们两位新婚快乐,恩爱到白首。”
灵胧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