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崔明昌的只有满殿的寂静。
自陛下彻底毒发后,便陷入了昏睡不醒的状态。
这些年各种毒素在他体内堆积并相互作用,导致他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上上次毒发还是去年的十月,上次毒发是今年的三月,而这次的毒发却是六月,间隔时间直接从五个月缩短到了三个月。
虽陛下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无论是朝政大事还是保护宣王这种家事,都不会因为他个人的昏睡而受到影响。
但崔明昌却知这次毒发所带来的后果恐怕是难以估量。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陛下卧床昏睡后,内侍们要时刻侍奉在他身边,崔明昌作为内侍总管自是要安排好一切。
他离不开身,便吩咐自己的两个徒弟一个去内务府整理所有有关竹子的物件,而另一个去宫外再置办一些。
毕竟有时候民间的东西虽价值上比不过皇宫里的,但胜在新奇。
负责出宫采买的这个小太监叫崔达海,每次出宫搜罗话本子的人也是他。
京都畅销的话本子不说都被他搜罗的差不多了,至少八成以上流行的都被他收入囊中。
正是因为能力出色,再加上人比较机灵,所以这次置办新奇玩意儿的任务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两个任务在身,崔达海近日在宫外的时间比从前长了许多。
几日前,他如往常一般穿梭在各个书坊里,在一个叫“知味坊”的书坊里,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一个伙计对另一个伙计道:“缘分二字可真是奇妙,没想到那日的姑娘竟然就是咱们家小姐!”
另一个伙计说:“可不是么,小姐那日还误把我当采花贼了,现在想起来咱们小姐果然是人美心善!”
“哈哈,张三,那一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么......”
“不过说实话,咱们小姐的名字是真好听,就像她的人一样,非常让人印象深刻。”
“嗯嗯”伙计猛点头,“梨初梨初,金黎鼎盛、朝气蓬勃、不忘初心!”
一旁的伙计拿书打了一下他的头,“小姐的名讳岂是我们这等粗人能直呼的!再说小姐的梨是梨花的梨,寓意洁白纯净美好,哪里是你说的那个黎。”
“嘿嘿,不都是一个音么?再说我对小姐可是尊敬着呢,只不过是在这书坊待久了,也沾染了点文人气息罢了。”
另一伙计将手里的一摞书摆放整齐,又道:“阮将军一家都是善人!若不是他们,咱们恐怕早都饿死街头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有地方做工有工钱拿!”
“嗯嗯”伙计继续猛点头,“是啊像我这样身体有疾病的,能有这样一个栖身之所实属不易!”
后面的话崔达海没有再接着听,此时他已经抱着十几本话本子结完了账。
只不过在转身离开时他偷瞄了一眼那个说自己身体有疾病的伙计,见他口眼歪斜,时不时还流口水,崔达海瞬间理解了这伙计的心酸和不易。
当然,也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们口中的小姐为何会误把他当采花贼。
书坊这样的地方,还是挺注意形象的。能让这样的人在这里做工,足以见得这东家确实心善。
而从对话里也不难猜出,这东家便是阮将军家。
这几日崔达海经常外出,市井坊间流传的大将军嫡女归来的事儿他是听说了的。
如今再听这两个伙计的对话,他稍加思索便知道了这真千金的名字。
回皇宫之后,崔达海便去复命。
崔明昌与自己的徒弟关系都不错,说是徒弟其实也算是义子,因此便多话了几句家常。
崔达海最喜欢分享他在坊间听到的各种奇闻趣事了,便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师父听,其中就包含了书坊。
崔明昌听完徒弟的话之后,怔愣在原地,“哗啦”一下,手中的话本子尽数掉在了地上。
“阮......梨初?你说将军府回来的那个女儿名字叫阮梨初?”
小徒弟被师父这反应吓到了,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吓的扑通跪地,请求师父不要生气。
崔明昌声音颤抖着,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阮小姐......她是不是叫阮梨初?”
声音又急又燥。
崔达海被师父猝不及防拔高的声调吓的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是......是的......是的是的!”
“那,黎是黎明的那个黎么?”
“不......不是的,是.....是......是梨花的梨。”
崔明昌是为数不多知道阮梨初存在的人之一,作为陛下的贴身内侍,甚至可以说他比那些暗卫知道的还要多一点点。
自从不久前陛下认清是自己自作多情后,郁郁寡欢了好久,他们几个亲信当真是有苦难言。
好在见了沧意大师之后,陛下又重拾了自信,宫人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暗卫有两大首领,分别是是玄墨和玄朔。玄朔一直被委以重任在外寻人,因此眼下崔明昌能商量的人便只有玄墨。
他立刻便将从崔达海那里听来的事儿告知给了玄墨,而玄墨听后的反应基本上和他是如出一辙。
谁家丢了孩子,谁家孩子又回来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儿不是他们这些人该关注的。
所以关于将军府这几日的消息,哪怕有宣王这层关系在,暗卫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尤其负责保护宣王的暗卫玄泽,他上次汇报的时候还被陛下特意警告过。
总之,没有人将此事作为重点汇报上来,玄墨自然是毫不知情。
陛下昏睡了多久,他就陪伴在侧多久,连轮换都不需要,这是他作为暗卫首领的责任。
如今得知了陛下的心上人竟然来到了这皇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是那阮府早些年走失的嫡女。
玄墨立刻就将最近负责保护宣王的玄泽传了回来。
他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要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因为坊间既然能传的人尽皆知那么就必然是真的。
当务之急,是要确认阮梨初有没有和宣王接触过。
而玄泽的一番汇报,对于玄墨和崔明昌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既然接触了,可能就会问边境的事儿。
既然接触了,可能就会问共梦的事儿。
既然接触了,可能宣王就会像从前那般习惯性的替他家陛下“承认”。
若当真这样了,那他家陛下要怎么办?又会不会也是像从前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