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39.5,低血糖,加胃炎,这孩子是不是早午都没吃饭啊?”
留校值班的校医阿姨,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非常无奈地皱起了眉。
“我们那个年代,有口饭都抢着吃,你们这些孩子倒是好啊,放着好好的饭不吃,自己把自己饿晕倒!”
陪同的几个学生点头哈腰地听着校医训诫,柴天明热情表示自己跑趟食堂,去给李琦买点饭回来。
校医阻拦:“我给他打上葡萄糖了,醒了再吃吧。”
柴天明于是作罢。
躺在床上的李琦,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一些“我画不出来了”“不想画了”之类的,有的没的。
围观的几个男生听着,面面相觑,李琦平时在宿舍里一副傲娇模样谁都不爱搭理,原来对画画爱的这么深沉吗?
难道就因为昨天评审的时候,老师批评了他,说他画里没有灵魂,就压力大到茶不思饭不香,高烧将近四十度?
不至于吧?
柴天明挠了挠头发,他本来以为李琦面对画画吊儿郎当并不认真,所以不怎么待见他,原来这小子心思藏的这么深啊。
感觉自己因为误会疏远了一个好同学的柴天明深感后悔,决定等李琦醒了好好跟他相处。
吴宇恒也是有点惊讶,因为复赛的事,他对李琦印象一直不太好,可见他连梦话都在说画,又觉得他毅力可嘉,心里也有了小小的改观。
只有外围的季静,瞧李琦烧的满脸通红那样子,忍不住叹气,就说深冬的帝都不能随便往地上躺吧,幸好她当时去拉了一把,不然估计就不会到今天才烧到39.5度了,搞不好昨晚就被抬走了。
而且,知道身世的打击也应该不小。
季静不知道他醒来时候,还会不会继续画画。
只凭只言片语也能听得出,画画和比赛的这条路大概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是自己想好了才做出的选择,强行走下去,也不会走出好结果。尽管季静很为李琦的天赋和画技惋惜,可要是他自己能下决心放弃,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坚持和放弃,都需要勇气。
剩下的,只能由李琦自己去想明白了。
沈江月不想跟着来,但她组员都来了,她也没道理留在教室里,可瞧着李琦晕乎乎地躺着的那模样,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废物,活该,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敢来找她麻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会是个几句话就能刺激晕的绣花枕头。
然而当“弟弟”这两个字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沈江月恶心的打了个寒颤,赶紧呸呸呸,把这个讨厌的词从自己脑海里甩了出去。
几分钟后,李向华匆匆赶来,一看躺在床上挂着吊瓶的李琦心都揪成了一团,她不知道真正缘由,也不知道沈江月跟和李琦的关系,只以为是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外甥不会照顾自己,又气又急,安排沈江月把小组的学生都带回去继续练习,自己留下来看情况。
于是一起涌进医务室的第五小组,又一起涌了出去,回教室去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谁还没发过烧,大家都是被李琦的脸色吓到了才跟过来看情况,听了校医的诊断,也就放心了,都乖乖回去,继续画画了。
校医说李琦只是发烧身体虚,没什么大事,李向华便去食堂给他买了点粥,放在他床头桌子上,想着他醒来能喝。
又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醒,李向华看了眼表,想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刚进行到一半,便跟校医交代等孩子醒了给她打电话,就离开,回去办公室继续工作了。
待到李向华的脚步声走远,李琦才缓缓睁开了眼,趁校医在隔壁打瞌睡,拔掉了手上插的针,拖着步子回宿舍了。
肚子挺饿的,但他不想吃李向华买的粥。
想到这些事或许是她和李玉芬一起商量的,李琦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但早晚要回家,总也不能离家出走。
李琦打开宿舍门,想爬上床躺着,但是头晕的天旋地转,手上使了两下劲儿愣是没爬上去。他不禁哀叹,上床下桌到底是什么反人类的设计,为什么不上桌下床,躺的多方便。
最后只能晃晃悠悠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真的不能离家出走吗?他的零花钱应该也够他租个小房子的吧?
十六岁的李琦,用自己烧到四十度的大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打断他如脱缰野马一般飞驰的思绪的,是肚子的哀鸣。
“咕咕噜噜”的,烦得不行,李琦觉得他得在离家出走之前,先让自己别饿死。
然后他忽然在桌上看到了桌子中央摆着的纸杯蛋糕。
昨天没心情,没吃。
他伸手拿过来,放在了手心。
巧克力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糖果,巧克力,蛋糕,这些东西李琦都没吃过,小时候是照顾他的阿姨管的太严,长大后是他自己没了兴趣。
现在闻着,还挺香。
李琦拆开包装,一口咬掉了一半,醇厚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不苦,微甜,软绵绵的,让人上瘾,原来这种小东西这么好吃吗?
他紧接着,把另一半也吞了下去。
好吃是挺好吃,就是挺不经吃的,两口就没了,也不填肚子,反而更饿了。
李琦盯着手里的包装纸看了一会,然后一鼓作气爬上了床,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
柴天明和魏博远回宿舍的时候,还不到下午饭点。
校医通知沈江月人跑了,沈江月就询问他们谁能回来看看,最为外向热情的柴天明自然一马当先,温和的郑博远表示愿意随行,于是两个人先去食堂买了点饭,又去校医院拿了药,一路回了宿舍。
一进宿舍,就听到粗重的喘声。
柴天明于是踩着梯子爬到李琦床上去看,见他果然缩在被子里睡的动也不动,脸色绯红,呼吸沉重,满头大汗。
柴天明还有个弟弟,挺擅长照顾人的,立刻很熟练地用手踝贴上李琦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果然还没退烧,烫手。
李琦睡的不踏实,他这一碰,李琦就醒了,睁开眼见柴天明竖着半个身子在自己床前,吓了一跳,瞳孔地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宿舍。
高中不住校的他,还没适应睡醒时能看到外人。
见他睁眼,柴天明“嘿嘿”一笑:“兄弟你醒啦,醒了就起来吃药吧。”
说话间稳妥的郑博远已经从暖壶里倒了水,把水和药一起递给梯子上的柴天明,柴天明又把药递给床上的李琦。
李琦有点愣,搞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管他吃不吃药,但见柴天明举的费劲,还是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闷声说了句:“谢谢。”
柴天明笑的阳光灿烂:“嗨,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你说你,也不吃饭,也不打针,就自己在这闷头发烧,不就是让老师们批评了几句嘛,不至于的呀,你看我,光修改意见都记了三大页,还不是闷头哭完,该干嘛干嘛!”
李琦诧异地看着他,他就觉得昨晚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原来是这人在抱着枕头哭??
“你个大男人,为这点事哭?”
李琦觉得柴天明好幼稚,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计划离家出走的事。
“切,那你还不是为这点事绝食了!”柴天明满不在乎地跳下床,“我都在我的画室里当了好多年的第一了,结果来了这,各个都比我强,我牟足了劲儿都画不成最好的,想哭不是很正常嘛!”
郑博远憨厚地笑道:“我才是那个垫底的吧,你都要哭,那我要哭成汪洋大海了。”
柴天明从他手里接过米粥,“害,我还不知道你,强的是色彩,集训补的全是你的短板,你都笑的合不拢嘴了,我看见好几回!”
说话间,他把米粥递给李琦:“兄弟,你在哪喝呀?”
李琦这个人,性格不好,从小没朋友,突然被人这么熟络的照顾,浑身不自在,“放桌子上吧,我下去……”
顿了顿他又道:“谢谢。”
柴天明很诧异,李琦是这种把谢谢挂在嘴边的人吗?他在宿舍里,除了在床上玩手机,就是在椅子上看手机,满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一块住了好几天了都没人跟他说过话,现在看,这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果然人不可貌相。
于是他再次热情开口:“那什么,饭放这,我跟老郑回去了,你吃完再接着睡,沈学姐说你不用着急回画室。”
郑博远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身体不舒服,不画也没事,输赢本来都无所谓的。”
两个人还觉得他这是因为压力太大才病倒的,又怕他为了小组分数逞强,绕着弯儿地安慰了他好半天,才离开宿舍,回了教室。
等两人走后,李琦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捧起了桌子上的热粥。郑博远还贴心地给他放好了勺子。
李琦看着那粥,想着两个人安慰他的话,脑海里却是上午黄秋源因为他们小组输了而擦眼泪的模样。
说着不重要,却还要掉眼泪。输赢这种事,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啊……
眼底氤氲着热气,他捧着碗,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