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熠泽只是来看一眼就走了,搞得王若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什么意思啊?”
琢磨着怎么弄死我呢。
陆行舟低下头,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气。
非要按顺序来杀么?
大卡车还要多久才能就位?等不及了。
叮呤当
成就:躲避。
简介:不是躲过一次就成功了哦。
他立刻用来退烧了,精神很多。
——
中午,陆盈晴特地来给陆行舟送饭。
她害怕陌生人,不习惯自己成为人群焦点。
即使陆行舟班上只剩稀稀拉拉八九个人,同时好奇地看向她时,她仍然心里发毛。
陆盈晴踌躇着,一咬牙,快步走进教室。
“陆行舟,给你带了饭。”她来到他桌前,顺手把书本收拾好,“还没力气么?”
陆行舟告诉她,吃了老师给的退烧药,好多了。
陆盈晴没法无视陌生同学若有若无的目光,把头帘一压,道:“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她急匆匆来,急匆匆走。
穿着和高一不同的校服,都令陆盈晴无所适从。
高一到高三的教学楼中间有片小树林。
她埋头冲进去。
“陆盈晴。”
猛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陆盈晴脚底踉跄,扶住一棵树,弯下腰。
少年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笑嘻嘻的。
“你和你弟弟关系很好?”
“……嗯。”
她以为自己的抗拒意味十分明显了,实际上不过是微微撇过脸。
“那你很讨厌我吗?”
杨熠泽撑着下巴。
树叶沙沙响。
陆盈晴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起了一辈子的勇气:“讨厌……你为什么要打我弟弟?”
“不是早就过去了吗?都是误会。”
“我不是说中午的!你昨天晚上还报复了!”
陆盈晴提高音量,心脏跳得很快,仿佛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说完,就瞪着大眼睛,企图直视他。
杨熠泽看了她两秒,嗤笑起来。
陆盈晴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跑,然而已经晚了。
杨熠泽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掐住她的脖子,抵在树上。
陆盈晴双手扒住他的胳膊,手指头拼命塞进他的手指与自己的脖子中间,制造出可以呼吸的空隙。
突然归突然,要说多么慌乱,是没有的。
陆盈晴很擅长应对毫无预兆的暴力,懂得伤害最小化。
杨熠泽凑近她,将她的头发撩起来。
那目光仿佛舌头,把她一寸寸地舔掉。
陆盈晴在缺氧之际,很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以后看到杨熠泽,再也不会脸红了。
他松开她的脖子,双手捧住她的脸,逼迫她朝上看。
她的眼睛里溢满缺氧的泪水,更美丽了。
“你为什么不能只看我呢?”
好没有道理,陆盈晴又想,原因太多了,说不过来。
杨熠泽冲她眨眨眼,往后退几步:“不吓你了,回去吧。”
陆盈晴警惕地拉开距离,跑向教室。
像兔子。
——
晚上放学,陆行舟特地来高三教学楼,等陆盈晴一起走。
今晚,杨熠泽也许会卷土重来。
不知道是继续安排人手埋伏,还是把大卡车留给他。
陆盈晴算半块护身符。
讲实在话,他认为杨熠泽脑子不太好使。
杀人要从最简单的开始杀,若要假他人之手,就别喊太多。
哪像昨天,乌泱泱的六七个人,举着砍刀和棒球棍。
这就意味着,至少六七个人拿捏住他的把柄。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会像吸血虫似的要挟讨赏。如此一来,要杀的人不是更多了么?
还有,一击不成,目标警惕心必然升至最高,此刻再次袭击,失败概率将大幅度增加,而且更有暴露风险。
今天别犯傻,让他清闲点。
陆行舟把玩着拉链,刺啦、刺啦,在书声琅琅的教学楼下,格外刺耳。
半小时后,陆盈晴背着书包出来了。
“没先走?”
一起。
陆行舟跟在她身边。
今天还是很冷。
陆盈晴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并不快乐地说:“啊,下雪了。”
冬天,很难熬很难熬的。
多少次,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无情的季节。
雪花很小,都没有指甲盖大。纷纷扬扬地洒落。路灯底下,像乱飞的纸屑。
陆盈晴联想到今早吃的面包屑,比浸了水的烂纸还要难以下咽。
小学时候写作文,老师让写自己最喜欢的季节,陆盈晴就写春季,从不写冬季。
她问弟弟:“还发烧吗?”
弟弟摇头,乖巧地微笑。
陆盈晴稍微放松了点。如果还发烧,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走过黑漆漆的小巷,弟弟的步伐突然加快,陆盈晴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也跟着跑起来。
顺利跑出小巷,回头看了一眼。
宛如兽类的咽喉。
她只当弟弟有心理阴影了。
走过空无一人的路,走过狭窄肮脏的小区入口。
雪越来越大,覆盖了他们的头发,眉毛。身体止不住发抖。
爬上楼梯道,陆盈晴跟陆行舟说:“我们要换厚点的衣服了,明天化雪更冷,还要再跟爸爸要点钱买面包。”
那是她精挑细选了很久的早饭。量大,便宜,管饱。
到了六楼,她敲敲门。
很快,巨大的踹门声从里面传来,伴随着愤怒又嘶哑的吼叫:“滚!!”
陆盈晴脸色煞白,拽住陆行舟就往下跑。
跑!跑!跑!
一口气跑到楼下。
雪花陡然间迷了人的眼睛,领口里灌着风。
剧烈运动让他们的肺火辣辣地疼痛。
刺骨的冷空气从鼻腔进入,小刀似的,划到内脏都出血。
两人面面相觑。
陆行舟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小饭馆。
去拿军大衣吧。
——
“小晴和小舟来了啊,今天还是炒饭对吧?”
小饭馆的老板是个胖胖的和蔼老太太,她会在两人来吃炒饭时故意多做点,打好几个鸡蛋进去。
也曾偷偷把军大衣拆开,放了许多棉花再缝上,比原来的要暖和。
“奶奶……我们来拿衣服……”陆盈晴小声说。
奶奶的笑容慢慢收回去,默默转身拿出那件军大衣。
“谢谢奶奶。”
陆盈晴道谢,拉着陆行舟离开。
——
公园长椅上铺着一层洁白的雪。
陆盈晴和陆行舟上手把雪一点一点扫下去。
雪碰到温度,化成水,流了满手,风一吹,简直要冻成冰。
陆行舟停下来,望望天空。
雪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落到身上。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拍拍陆盈晴。
陆盈晴问:“怎么啦?”
他翻起小册子:跟我走。
要是在公园长椅上睡一晚,哪怕披着军大衣,早上人都得硬了。
陆盈晴抱着信任,觉得弟弟应该是找到了更好的地点。
她走上一条全然陌生的道路。
小时候,军大衣盖两个绰绰有余,现在长大了,哪怕再怎么瘦小,也没法同时挤了。
和睡床一样,两人开始轮流披大衣。
脚下的雪渐渐累积起来,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大衣也渐渐沉重了。
肚子里发出响亮的咕噜声,肠胃蠕动着,几乎要自己消化掉自己。
饿啊,好饿。
饥饿是人类最不能抵抗的痛觉。
陆盈晴搓了搓肿胀得像胡萝卜的手指,僵硬地拿出水杯,艰难拧开,小口喝水。
保温杯老早就不保温了,从学校里带出的滚烫热水,现在变得温温的。
西北风大了一阵,他们不得不停下片刻,背着风蹲下。
雪花比石子还硬,打在脸上。鼻子、耳朵,都成了冰坨子。
等风过了,继续走。
水凉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水杯放进书包。
陆行舟忽然抬手指着一处花店。
陆盈晴从没见过如此漂亮温馨的店。
在寒冷的冬夜里,里面的明亮的光都是暖洋洋的。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郁郁葱葱,肥硕健壮,养得极好。
还有花朵,五彩缤纷,颜色鲜艳,各有各的容姿绝色,娇媚百态,灵动得像要立刻幻化成美人。
室内一看就无比温暖,仿若春季。
花店的主人穿着粉色连衣裙睡在躺椅上,散下的头发比黑色的绸缎还要顺滑,在众多植物的簇拥下看书,慵懒而舒适。
陆盈晴结巴起来:“这这这这……这里?我我我们……”
我们衣着破旧,瘦小干瘪,
我们卑微笨拙,满身肮脏。
我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是没人要的东西。
我们,能进去吗?
她那样干净、整洁、精致,看到我们,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陆盈晴都不敢碰那扇玻璃门,在黑暗的雪地里徘徊。
陆行舟贴近,轻轻叩了叩。
店主放下书本,流露出一丝惊异。
她从躺椅上跳下,连毛茸茸的拖鞋都来不及穿,光脚踩在瓷砖上,猛的打开了门。
叮铃铃。
风铃清脆地响。
那一刻,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毫不犹豫地裹住了他们。
花香、草香,还有闻不出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奔涌,萦绕在鼻尖。
在明亮的光照下,室内溢出的暖水汽都是如此动人,如此安心。
“快点进来。”
声音低醇如同大提琴,又似琥珀色的甜美蜂蜜。
她微微弯下腰,抓住两人的手腕,力道坚定柔和。
手也是暖烘烘红润润的。
她不嫌弃他们满身湿雪,不嫌弃他们脚底带泥,关上门,一句话也没有过问,而是将他们揽在怀里。
怀抱,也是天底下最柔软、最暖和的怀抱。
直到那双本该拿着书和花的手擦拭去她的眼泪与风霜,呆愣愣的陆盈晴才张着嘴,发出仿佛新生儿刚刚脱离母体时的哭喊。
那是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诉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