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吟和道士闻笙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像被雷击了一样。
无论身量,长相,两个人都是一模一样。
待陆吟看到了闻笙后背的疤痕,又给他看了自己的,
由不得小道士不信,两个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事情,只能留给他们两个自己去消化,别人插不上手。
谢苒拍了拍陆吟的肩膀告诉他:“我先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聊清楚了记得告诉我,你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今天早上一大早,包括谢苒在内的各位将军就聚集在了神武堂。
谢忠奎和郑麟端坐主位,将后面的安排告知众人。
如今两拨人马虽然汇合在一处,但落屿镇也不过是个暂时的落脚之地。
而且毒洛亡我之心不死,肯定会很快杀回朝天关。
为了防止毒洛反攻,薛霆父子不日就要带本部人马返回朝天关驻守。
这一次,客襄云的战船会护送他们到朝天关,走水路要快上许多。
郑麟和大队人马,随后也奔往朝天关。
至于谢忠奎麾下人马,
经过几个月的厮杀,不仅人困马乏,死伤过半,主帅还受了重伤。
暂时只能先留在此处休养。
这一干事情,郑麟已经在奏报中告知了圣上。
郑麟还颇为体贴的告诉谢家人,谢苒这一次立功不小,他奏报中特意提到,希望谢苒先留在此处,等谢忠奎伤势痊愈再同去朝天关。
大堂之上,谢苒跪谢完毕,一转头就开始嘀咕:“郑麟怎么会这么好心?!”
不过谢苒倒是十分乐意留在自家人身边,毕竟跟着郑麟,除了受累吃瘪,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现在薛青和郑念都在准备兵发朝天关,
十二叔和罗盏都演武场带着骑兵训练新研究的阵型。
陆吟又忙着和小道士掰扯两个人的关系,
整个万里庄,似乎只有谢苒最闲。
她让纵月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大包袱,从里面找到《兵澜》,拿着去找七叔,打算趁这个时间,给自己打一件趁手的兵器。
谢七叔在谢忠奎的院子里。
他略通医理,在谢忠奎休养期间,他守在一旁再合适不过。
爷爷和七叔见谢苒来了自然十分高兴。
不过七叔不精于兵器,翻了半天没看出门道,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的老爹:“爹,您瞧瞧。”
爷爷翻看了几下,眉心紧蹙。
他从前注意过,自己的六儿子,竟然在兵器方面颇有研究。
以前只觉得他贪玩,喜欢打铁,不喜欢练武,也不喜欢排兵布阵。
思量半天,终于给出了意见:“长枪乃兵器之王,阿苒枪用的不错。当年你奶奶用的也是一杆枪,叫‘裂穹’。”
谢苒把那本册子翻到了最前面:“在《兵澜》这本六叔编纂的兵器谱上,裂穹排名第一!既然奶奶的兵器是裂穹,为什么家里没留下来?难道战中损毁了?”
“损毁倒是没有,你奶奶的遗愿,是此枪一起入殓了。”
“听说奶奶当年一袭白衣战沙场,手中裂穹,胯下白马,所到之处如匹练一般撕裂开敌军的防线!”谢苒心向往之,站起来:“那我也要一杆同样的长枪!”
说干就干!
谢苒从爷爷这里出来,拿着兵器谱就找十二叔去了:“给我找个铁匠,我要打个兵器。”
十二叔拧着眉毛,将那图横竖看了几遍,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六哥的《兵澜》,只有这么个图?连个标注文字都没有吗?”
谢苒叉着腰,呲着牙笑:“看不懂就说看不懂,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也没看懂!爷爷和七叔也没看懂,我爹......我还问吗?”
十二叔摇头:“算了吧,白费口舌!”
这也就是为什么《兵澜》这么重要的物件,被供在那儿无人问津的原因了。
叔侄两个头对头,皱着眉头,研究了足足一个时辰。
若不是罗盏端着午饭进来,两个人也不知道也看到几时方休。
谢苒看见饭,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不客气的抓了个馒头在手里:“我先垫垫。”
掰了一口放进嘴里,馒头松软香甜。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来找,正是那日战船甲板之上,客襄云身边的旗牌官。
“谢将军,我们将军有请,叫你去一起用饭。”
谢苒眨眨眼,嘴里还含着馒头:“就我一个人?”
那旗牌官个子很高,曲了膝盖,凑近谢苒,颇为神秘的附耳道:“胡楔部今日送来了新鲜乳酪,将军让人取了地窖的存冰,做了京城夏日才有的红果酥酪,邀谢将军你一同吃,数量不多。男将们只知道胡吃海塞。不懂得这甜品的妙处,就不告诉他们了。”
谢苒一听好吃的,眼睛都瞪起来,推着那棋牌官:“走走走,去晚了就不凉了,不凉就不好吃了。”
旗牌官一笑,赶紧前面带路。
罗盏夹了一筷子菜要吃没吃,十二叔听了一耳朵她们的话,不太明白:“什么叫‘晚了就不凉了’?这菜不应该是‘晚了就凉了’吗?”
门口人影一闪,谢苒又跑了回来,手里的馒头丢了过来:“十二叔,我留着肚子吃好东西,这个你替我吃了,别浪费!”
十二叔接住馒头,谢苒又跑了。
“莫名其妙。”
十二叔坐下,将谢苒掰了一口的馒头摁回盘子里:“从小吃你吃剩的,我都吃够了!”
谢家节俭,从来都是物尽其用,粮食颗粒不能浪费。
但谢苒是被娇惯长大的,有些东西咬了一口不吃就丢给叔叔们。
这些叔叔们,从前都是自己的饭碗吃干净,后来也要负责打扫她的剩饭。
开始大家都挺抵触的,毕竟自己剩的都不想吃。
吃剩饭这个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渐渐的都吃习惯了。
别看十二叔年纪最小,吃剩饭的时间却最长。
他刚坐下,彭轩提着两壶酒进来了。
“不说晚上找你吗?怎么这个时间来了?下午要练兵,喝不得酒。”
罗盏拿了个凳子来给彭轩坐。
彭轩坐下,将酒壶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谢兄,我是来辞行的。”
彼此相熟,十二叔也不和他客气,一面吃饭,一面问:
“要走了?”
“嗯。”
“回金武镇?”
“嗯”
“那么着急吗?咱才刚见面。”
十二叔吃的正香。
彭轩面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我私自带兵驰援陀城一事,有人禀报至兵部。兵部又上报给了圣上。圣上龙颜大怒,让兵部的人来查。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可能要随他入京一趟,兴许直接进天牢吧。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所以,我特来辞行。”
“吧嗒”一声,十二叔筷子都掉了。
一口馒头没咽好,差点噎死。
又捶胸口又咳嗽,好容易弄出来。
他缓了缓气,问彭轩:“你刚才说什么呢?要不你再说一遍?”
彭轩不急不缓的说:“好,我私自带兵驰援陀城......”
十二叔直接蹦起来,捶了他一下:“别说了!还说!彭轩啊彭轩!天底下能把生死攸关的事情说的跟地流水账一样的,也只有你了吧?”
彭轩抬头:“不是你让我说的?”
十二叔瞬间觉得胸闷气短,天底下能把这种事情说的云淡风轻的,难找到第二个了。
“天牢,好,天牢!那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进去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这么大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你是请旨后才带兵去的陀城,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竟敢无旨私自带兵出来?你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
彭轩坦然而淡定:“谢兄。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有旨意才出来。若我不支援陀城,有朝一日我金武蒙难也无人救援,八戎镇蒙难,也无人出来救援,只因为缺少一张圣旨,戎镇陷落,关山被夺,那么岱国的江山还能存续吗?”
“唉,你还给我讲大道理。”十二叔捂着脑袋好一阵子,敲着桌子问:“我就问你没有圣旨,戎镇能不能出兵?”
彭轩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能。”
“不能你还跑出来!”
十二叔捶着胸口。都想掀桌子了,
满屋子暴走一阵子,又转回来:“什么时候的消息?兵部的人已经出发了?走到哪儿了?”
彭轩如实回答:“说是已经到了并州了,估计差不多三日就到了。”
十二叔挠头,又开始转悠。
“这事与我们谢家有关,你去陀城也是为了营救我爹,而且你还救了阿苒。你先别回去。
到这里十二叔提高了嗓门:“听清楚,我是让你回寓所,不是回金武镇。我不能坐视不理,我需要找我爹,二哥,七哥一起商量一下。”
刚拿起筷子来,又觉得胸口堵的厉害,什么也吃不下了。
干脆抬腿往外就走:“还吃什么饭,我现在就去!”
刚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撤回来,问彭轩:“对了,不是说你那里有个好铁匠吗?就给你打戟的那个,这几天给我叫来,我要给阿苒打条枪。”
“哦。”彭轩站起身来:“我自己打的。”
十二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那你就在这里给我打兵器!在我找到捞你的办法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手指头颤颤巍巍地点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像只被惹毛的猫,干脆转身,快步走了。
这一波的疾风骤雨,一点也没耽误罗盏老头吃饭。
他还拿了两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彭轩倒了一杯,劝慰道:“喝吧喝吧,凡事吃饱喝足才有办法。记住老汉一句话,饿不着肚子,才不会空了脑子。”
“嗞流”一声,罗盏喝了口酒,外头望着门口,嘟囔道:“这老谢家人,怎么都爱出门走一半退回来啊。”
可不嘛?谢苒刚才退回来扔馒头来着。
彭轩望着酒半天,却伸手拿了个馒头:“我吃个馒头就走,还要打铁呢。”
巧的是,那馒头,正是谢苒掰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