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轩突然离席。
离开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把自己的那碗乳酪放在了谢苒的面前。
叶玉郡主屈尊降贵来到此地，又特意找了由头让彭轩上了主桌，没想到彭轩却并不领情。
她试探性的将那碗乳酪放在彭轩面前，打算看他反应的时候。
其实叶玉心中早有计较：
你若吃了那碗乳酪，那后面的事情，我会少费不少功夫。
你若不吃，至少也是婉拒。到时候我假意醉酒失言，也就蒙混过去了。
谁曾想到，彭轩先是不接招，还摆明了和谢苒更近。
就算当年，叶家强行退婚做的过了些。
但时过境迁，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竟然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叶玉觉得彭轩不识抬举，更觉谢苒是挡了自己的路。
如果说之前谢苒当着众人回怼她们叶家的女儿是“听风瓶，琉璃盏”，不堪大用，她还可以看在客襄云的面子上不去计较。
那么，在那碗酥酪放在谢苒面前之后，这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叶玉郡主一腔怒火烧到了夜宴散去，回到自己的住所。
嘴唇都烧出了泡。
“小小毛丫头，也想跟我斗？是时候让她知道我的手段了。”
她自宫中出来，是带着暗卫的。
刚想唤暗卫来，却有侍女来报：“郑麟元帅来访。”
深更半夜，造访郡主的住所。
这于情于理都不是非常合适。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这里的人真真无礼。”
她往榻上一歪，哼道：“就说本郡主歇息了，有事情明日再说。”
侍女出去了，但很快又回来：“郡主，郑元帅不肯走。”
“郑麟好大的胆子，他这是什么意思？也太不拿皇亲国戚当回事了！”
见郡主恼了，小侍女怕挨打，忙跪下道：
“郡主恕罪，郑元帅说是有要事，是关于谢苒的。”
叶玉郡主思量片刻，翻身坐起来：“请！”
一个时辰后，郑麟满面春风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刚打开门，就看见郑念站在屋子里。
一旁挂着金丝铠甲。
“念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郑麟捻亮灯花。
借着灯光，看到郑念的脸色并不是什么好看。
“爹，我有事想问您。”
语气深沉。
郑念在郑麟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从未用这种口气，如此端正的和自己的父亲说过话。
郑麟觉得可能不是好事。
郑念踌躇片刻，终于开了口：“爹，我想问。我们西征这一路之上，为什么谢苒比我的功劳大，薛青和李戬也并不比我差。陛下为何单单把这金丝铠甲赐予我？”
郑麟脱下外袍挂在一旁，走到黑暗中的榻边，坐下。
这话，着实不好回答。
郑麟的一言不发，反倒让郑念心中那个不光彩的猜测更加坚定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
他隐忍不发：“爹，你在奏报里做手脚了对不对？”
又等好久，只等来一句：“念儿，你该理解为父的良苦用心。”
已经不用再问了。
郑麟虽然没回答，但一切已经清晰了。
郑念只觉得一颗心一下子空了，闭上了眼睛。
嘴角浮上一抹自嘲笑意：“爹。我们老郑家，就不能像谢家，薛家他们那样光明磊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尊重和荣耀吗？”
郑麟站起来，声音冷冰冰的：“你是在指责为父手段龌龊吗？通过努力？郑念，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是那块料吗？”
语气中的轻蔑，那么明显。
“你大哥若是还在，你二哥若是身子不那么弱，我又何须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你的身上？！可是你，文不成无不就！靠你的努力？你不觉得这个天大笑话吗？”
郑念的心，已经冷了。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爹。”
他望着黑暗中的父亲，改口：“不，郑元帅。”
“我承认，我不如大哥，甚至不如二哥。但是我想像谢苒，薛青他们那样活着！权力，荣耀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不择手段吗？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将别人拼死换来的功绩，戴在了你儿子的头上。竟然，”他顿了顿，嘲讽笑道：“竟然还毫无悔意。”
“那金丝铠甲，我是不会再穿了。你若喜欢，自己留着就是。”
说罢，他抽身摔门而去。
郑麟浑身一僵，跌坐在榻上！
十二叔刚宽了外衣，彭轩就推门而去。
吓得十二叔一个激灵，忙转身去拿衣服。
一看是彭轩，他虽松了口气，却也埋怨道：“深更半夜，你进来也不敲门，我还以为采花贼呢。”
彭轩一张脸阴沉着，劈头盖脸的问：“叶玉郡主是你请来的？”
“原来是这事情啊，”十二叔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事儿你得谢我七哥和陆大人。”
“你私自出兵的事情，我告诉七哥，七哥当时是没想出来什么计策的。他就写了书信给陆冰大人，快马送去京城。然后，叶玉郡主就来了。”
说到此，还笑道：“你还别说，陆大人智比诸葛。我原本以为他最多能想办法帮你通融一下，让你罪名轻一点。却没想到他请出了叶玉郡主这尊大佛。等我一见到郡主，听她说你无罪，我一颗心就落回肚子里了。也是啊，如今除了叶玉郡主，谁还能帮你把这么大的罪名洗掉呢？”
“她叶家，怎会平白帮我？”
“那自然不会平白帮你。”
十二叔倒了两碗茶，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彭轩：“傻子也看的出来，那叶玉郡主看到你，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彭轩，没想到你如此木讷的一个人，性子又冷淡，艳福却很是不浅。你知道郡主今日贴着你的时候，多少人羡慕的都恨不得把你弄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愿意换一换。”
此话一出，十二叔的手一僵。
天姿国色的郡主，彭轩看不上，难不成对自家的小丫头动了心思？
他又想起了桑树下的那一幕。
还有今天那碗害他摔倒的乳酪。
“彭轩，你这话什么意思？对了，你今天把自己那碗乳酪送到谢苒面前，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真的对我们阿苒有什么企图吧？”
彭轩不答。
十二叔拍着自己的额头：“哎呀，这事儿大了！”
“你别乱想，我和阿苒不过是同僚。你这次能帮我，我很感谢，但下次不要了。”
他那紧蹙的眉头，匆忙而应付的口气，让十二叔越想越焦虑。
人家都走了，十二叔内心开始焦灼，拿了把扇子一边扇一边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这事儿我得赶紧和二哥七哥他们商量一下。”
从十二叔这里出来，彭轩心中五味杂陈。
夜宴上替叶玉挡了不少酒，此刻酒气上行，有些上头。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恍然间觉得眼前一道人影掠过，翻墙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