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缄都要气笑了。方才自己答应的干脆，这会儿倒是跑来和他要人？
“没人。”
沈明时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故意道：“我不要多，就小桃和院子里的他们就可以了。”
裴缄睨她一眼：“你倒是敢要。”
“带上他们，你是准备明天把长兴伯府拆了？”
他的守卫以一当十，她倒好，一开口还敢要十几个。
沈明时偷偷看他，见他眉眼间的怒意淡了些许，悄悄放下心来。
她不过是随口岔开话题，怎么可能真带那么多人，就算她想，裴缄也不可能给。
她大着胆子往他身前走去：“您不生气了吧？我是和您开玩笑的。”
“我要是不回去，他们肯定不会罢休，会一次又一次跑来相府打扰您。”
裴缄蹙了一下眉，这是个什么理由？
“来了就打回去，来一次打一次，只要他们愿意。”
沈明时嘴角一抽，也只有他能说的出来这种话。
“是，可我不想他们来，他们来一次，京中关于您的流言就会多一次，哪天惹皇上不高兴就糟了。”
她就裴缄这一棵大树，还要靠他治好自己的腿，当然不能让裴缄倒了。
裴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在担心我？”
沈明时被他看的一愣，她确实担心他倒了，但这话让他说出来真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她谨慎地没答，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个新事。
“相爷，您不是说沈杳杳的解药找到了吗？她怎么会还没好？”
裴缄看着她，心底笑了一声，小东西欲擒故纵一手倒是玩儿的极好。
面上顺着她道：“谁知道呢？可能找到假的了。”
沈明时：“？”难道不是你给人家换了个假的吗？
她弯了弯眼睛，上前追问：“那是什么样的假药啊？会死人吗？”
裴缄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想让她死吗？”
沈明时认真想了想，摇头：“不想，我想让她活着，再多受几日折磨。”
“那就是了，死不了，但病痛缠身，活的也不轻松。”
沈明时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顿了顿，她真心实意朝裴缄行了一礼：“明时多谢相爷。”
她仰头看着他，廊下的灯发出昏黄的光，模糊了她的眉眼。
却显得那双眼睛尤其亮，裴缄只看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本相说过替你撑腰，自然不会让她有解药能治得好。”
顿了顿，心头那股躁意却还是按不住。
裴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抬起了手——
就要触到那双眉眼时，大手微微一滞，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沈明时眨眨眼，站起身，裴缄已经一甩袖袍，大步朝外走去。
沈明时摸了摸自己脸，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
他方才……是想碰她的眼睛吗？
翌日。
沈明时如愿回了沈府，只带了小桃和两个侍卫，还在进门前将人都留在了府门外。
昨晚沈府闹了一夜，两位公子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手臂，小姐沈杳杳蛊毒又一次发作，整个府邸都不得安宁。
直到天蒙蒙亮，府中才终于慢慢静下来。
沈明时被人迎进正厅。
她没坐，站在门口静静望着院中深绿的花草，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到处都有她的记忆。
明明一切如旧，却又让她觉得陌生的很。
“明时……”
身后，沈章仁和明玉的声音传来。
沈明时慢慢回过头，就见两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脸上毫无愤恨和丝毫的讨厌。
沈明时微微蹙眉，他们前几日还恨不得杀了她，此时却又表现出这副模样……
“明时，我的乖女儿，终于回来了。”
明玉上前了一步，眼中闪着泪光，想要去拉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日让娘担心死了。”
沈明时微顿，避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若是骂她，她倒还觉得正常些，现在她倒是真有些好奇了。
两人究竟是要干什么？明明自沈杳杳回来以后，他们连看都不愿意看她。
明玉脸色微微一僵，讪笑着收回手。
一旁的沈章仁见状，轻咳一声走上前道：
“昨夜的事爹都知道了，不怪你，都是他们两个胡闹，相爷可有迁怒于你？”
沈明时静静看着两人，没吭声。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明玉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下去，却还是扯着僵硬的嘴角：“这孩子，怎么回来一趟也不说话了？可是还在怪爹娘？”
“娘先跟你道歉，先前都是爹娘错怪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我们本来早就想去接你的，可杳杳的病实在走不开，这才耽误了几日，你一向乖巧懂事，不会跟爹娘生气的，对吧？”
她眼神希冀地看着她，完美盖住了眼底那丝淡淡的恨意。
沈明时目光直直看着她。
像是想要透过她脸上的表情看到她心底。
“就是，爹娘已经知道错了，不该一心扑在杳杳身上忽视了你，以后我们一定不会了。”
沈明时眸光微怔。
这是她上辈子最后，最想见到的人，也是最想听到的话。
只是却迟了这么久，也……太假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十五年，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沈明时看的清清楚楚。
她笑了一下：“你们叫我回来，就是想要说这些吗？”
明玉见她笑了，也跟着笑道：“对，不跟爹娘置气了好不好？搬回来住，咱们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
沈明时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然不会。”
“我已经发誓和你们，和沈家再无关系，又怎么可能同你们置气呢？”
清凌凌的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刀，彻底撕裂了三人中间虚伪的气氛。
“你……”沈章仁蹙了蹙眉。
沈明时目光淡淡从两人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
“从我去京郊别院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们的女儿，沈明时已经死在了那座小院里。”
“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往日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来日也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