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却越来越重。
饶是明玉和沈章仁,也下意识避了开来。
沈明时低头笑了一下,眼角一抹泪光转瞬即逝:“我知道了。”
“原来,真的连那十五年的温情都是假的。”
沈章仁皱眉,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送她去后院。”
话音刚落。
“砰”地一声,是门被踢开的声音。
“沈姑娘。”
沈明时抬头看去,是小桃和两个守卫。
沈章仁也看着来人,面色巨震:“你,你们……”
他早就将他们遣回去了,而且,他们是如何……如何光明正大闯进他的伯府的?
小桃后面的两个守卫走上来,一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此刻剑身一片血红,血珠源源不断从剑尖滚落,滴到地上。
昭示着几人进来的方式。
明玉看着那一片红,脸都白了,躲在沈章仁后面,又惊又惧:“你们想干什么?!擅闯伯府可是死,死罪!”
小桃没理他们,扭头先看沈明时。
待看见她手臂上那一道明显又鲜艳的血痕,眸光顿时一沉。
“相爷有命,沈姑娘若有丝毫损伤,屠了长兴伯府。”
沈章仁看着眼前骤然举到眉心的剑尖,身形一颤:“……你,你们敢!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长兴伯!是贵妃的亲父!”
他立刻扭头朝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刚出声,就被小桃打断了:“长兴伯不必喊了,我们既然能进来,自然是没有人能再拦住我们。”
她朝两个侍卫看了一眼,两人手起刀落,解决了正在绑沈明时的人,随后一言不发朝沈章仁和明玉走去。
沈章仁和明玉连连后退,脸色仓皇,不是他们胆子小,实在是眼前的人看样子真有胆量直接杀了他们!
沈章仁不停地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不能杀我,我是长兴伯,你们不敢的……”
明玉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忽然,她只觉脚踝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蹭了一下。
下意识一低头,就见一颗人头带着温热的血液,咕噜噜滚在她脚边,人头上的眼睛还没闭上,死死地瞪着她。
明玉顿时脸色刷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脸憋紫了才终于尖叫出一声:“啊!”
眼一翻,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沈章仁被她带的差点腿一软也跪在地上,却还强撑着:“明时!明时你救救爹!”
“你长到这么大,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要不是我抱你回来你早就死了,你救救爹救救沈家!”
沈明时坐在床榻上,受伤的手臂垂在身侧,任小桃帮她包扎。
方才,沈章仁还将她视作棋子,此时却一脸慌张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乞求她。
沈明时心里该感觉畅快的,可心底却有说不出的沉重。
她低垂着眼 。
“我的身世是怎么回事?和戚家有什么关系?”
沈章仁眸光微微一动,面上只颤声道:“不,不知道……我们只是将你抱了回来,其他的一概不知啊,明时……”
他话音未落,沈明时收回目光。
“看来我是问不出你了,小桃,带他去见相爷吧。”
沈章仁瞳孔一缩:“不……”
他还想说什么,侍卫一手砍在他后脖子上,整个人顿时软软倒了下去。
小桃扶着沈明时起身:“姑娘可还有哪里受伤?是我来迟了。”
沈明时摇摇头,看了一眼地上瘫着的沈章仁和明玉,抿了抿唇,径直走出房间。
十五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模样,却差点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那些她天真地黏着沈章仁夫妇的岁月,绝对没有想过,他们背地里或许在商量着怎么杀了她。
小桃看了她一眼,她见惯了沈明时在裴缄面前害怕的模样,但她再怕也没有如此刻一般绝望。
府门口,来时的马车已经停好。
小桃扶着沈明时上马车,想了想,安慰道:“姑娘别担心,相爷定会为姑娘今日所受的委屈讨回公道的。”
闻言,沈明时动作下意识一顿。
裴缄……
如今她还能去相府吗?
可是除了相府,眼下她还能去哪儿?
犹豫间,小桃疑惑道:“姑娘怎么了?上车吧,相爷估计正在府中担心您呢。”
“担心……”
沈明时眸光微闪,裴缄怎么可能担心她?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说不准她前脚刚回去,后脚裴缄就能一剑杀了她!
他向来出手无情,和他的剑相比,她命如草芥。
沈明时抬眸看着面前的马车,只觉得那是送她下地狱的车葬。
“姑娘?”
“小桃,你真的觉得他……相爷会担心我吗?”
沈明时轻声问。
小桃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当然,相爷一向是看重姑娘的,这么些年,小桃从未见相爷对谁如此上心呢。”
上心到从医治药材到吃喝穿戴一一过问,所有标准皆等同于相府女主人的规格。
这些小桃没有说,因为相爷吩咐过,不许她告诉姑娘。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相爷关心一个人要关心得如此扭曲。
听着小桃的话,沈明时轻轻咬了咬唇,眼前浮现过昨夜的画面。
万籁俱寂中,裴缄那只伸过来,想要碰她,最终却又缩回去的手。
当时,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他的动作……他确实是想要触碰她的。
沈明时心中微动。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这段时间下来,她能感觉到裴缄对她的照顾和包容。
甚至……
偶尔,她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裴缄是多少有些喜欢她的。
哪怕这份喜欢只是因为她这张脸。
不然在黎州的时候,他为何强调让她日后给他买糕点,还不喜他多提旁的男人。
沈明时微微握紧了手指。
心中丝丝涟漪渐渐泛起。
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如果裴缄真的对她有几分喜欢的心思,那她……或许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沈明时抿了抿唇。
她不想死,重生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拼命的想要活着。
既然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她又何妨再赌一把?
赌输了,大不了一条命。
赌赢了,那即便将来裴缄的白月光回来,她也能在相府有一角容身之地。
沈明时打定主意,缓缓深吸口气,踩着脚下的脚踏,一步一步上了相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