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静谧无声。
上午的日光透光窗棂，在书房的地上投出清晰纹路。
沈明时安安静静站在裴缄身侧，察觉到裴缄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后，磨墨的手逐渐慢下来。
她本意不是真的给裴缄伺候笔墨，墨磨得越快越好，她还怎么赖在这里？
她目光幽幽飘到裴缄的身上，又飘到他指骨修长的手上，最后落到他正写的字上。
心思一动，半是讨好，半是恭维道：“相爷的字写的真好！落拓不羁，风骨尽显。”
悬于纸上的笔尖微微一顿。
“啪”地一声。
奏折合上。
沈明时一怔，恍然醒悟过来，急忙解释：“相爷恕罪，我没看见里面内容，真的，一个字都没看见。”
裴缄不说话，但另打开的折子却一点没遮着挡着，依然露在她眼下。
沈明时急忙避开，不敢再看。
屋中再度静下来。
两人站的极近，裴缄鼻尖除了一阵阵的墨香，剩下便是从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香味。
那香像是有意识，只在他身周环绕。
像她的主人一样，小心思昭然若揭。
昨晚好不容易压下的躁意重新回到体内，裴缄微微一蹙眉，有些后悔没将她赶出去。
沈明时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中还在想着怎么讨好，见他批完了折子，立刻极有眼色地走到旁边拿起巾子打湿，捧到他跟前：
“相爷，擦擦手吧。”
一脸乖巧，让人忍不住就想狠狠欺负。
裴缄眼眸沉沉落在她身上。
顿了片刻，缓慢地抬起手拿过她手中的巾子，一下一下擦着手心和手背。
裴缄的手修长，却极是有力，用力时，手背上的青筋会极其明显，绷起软软的弧度。
沈明时目光落在他手上，明明是极正常的动作。
她却不知为何忽然红了脸颊，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愣什么？”
头顶传来裴缄淡漠的声音。
沈明时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擦完了手，正定定看着她，她连忙接过巾子放到一旁，走到他身后。
“相爷累了吧？我帮您捏捏肩，您歇一歇……”
柔软的手指不等他开口就放到了他肩上，动作轻柔地揉捏起来。
裴缄肩颈一僵，薄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不用。”
他冷冷挥掉她的手，刚挥掉，那双小手立刻柔弱无骨地重新放了上来。
“要的要的。”
“相爷，您放松就好。”
为了不让他再拍掉自己的手，沈明时特意往上放了放，揉捏着他的肩颈。
“是要重一些还是轻一些，您跟我说。”
微凉的指腹时不时蹭过后颈肌肤，带起一丝丝痒意。
裴缄闭了闭眼，愈加心烦意乱。
忽地。
他抬手按住肩上那一双小手，力气之大，让沈明时动都动不了。
“相爷……”
裴缄睁开眼，原本想直接将人拎出去，一对上那双眼睛，出口的话忽然就变了。
“想让我不气？”
沈明时眼神一亮，重重点头：“嗯嗯！”
“只要您不再生我的气，怎么都可以！”
“实在不行，您就罚我吧，总好过气坏了您的身子……”
这种哄人的话也是她从花一一那里学来的。花一一说对付男人，这些话最是管用了。
她小心地看着裴缄，正想再搜肠刮肚多说两句。
就见裴缄朝她看过来，眸底的光黯淡不明，嗓音喑哑。
“怎么都可以？”
沈明时没发现他的异样，欣喜地点头：“嗯嗯。”
“……坐上来。”
沈明时疑惑了一瞬，随即眼眸顿时睁大。
裴缄让她自己坐……
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像触了电一般，“唰”地收回。
垂到身边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裴缄冷声一笑，瞥了她一眼。
就这副胆子，还敢说让他怎么都可以。
沈明时在他的冷笑中一抖。
那一日在书房的画面骤然回到脑海中，她脸色一红，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抖动的阴影。
可心中并不意外。
来找裴缄她就已经想到了，她留在裴缄身边，本意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裴缄不再管她，兀自坐直身子，接着处理公务。
耳边听着沈明时往外走的脚步和开门的声音，心底蓦地一沉。
欺负狠了？
二话不说就走，是觉得他过分了？
他方才是不是确实有些过分？
正犹豫着，左臂忽然被人拉开。
紧接着，有人挤进他身前，桌面上的东西被推走。
沈明时撑着双手，在他的注视下，乖巧地坐到书桌上，同第一次一样。
裴缄抬起头，她的身影挡住了从窗口落进来的日光。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羞红一片的颈间，比上回还羞，薄的透明的耳垂在日光下如同红玛瑙。
“凤……凤鸣现在不在，您快些，要不然他该回来了……”
裴缄眯了眯眼，突然开口。
“也罢，坐桌子也好，桌子有桌子的方便。”
沈明时：“？”
不是他说的，让她坐上来吗？不坐桌子坐哪里？
裴缄喉头重重滚了一下，嗓音低哑：“低头。”
沈明时手放在他肩上撑着，只敢盯着自己的裙角看，闻言，听话地低下头。
裴缄站着时，她要仰头才行，此时微微一低头，两人的距离立刻变得极近。
几乎呼吸相闻。
沈明时声音颤了颤：“相爷，我的寒疾……”
“嗯，知道。”
抬手抚过她的红唇，裴缄低头看了一眼，指腹上面染着淡淡的红。
他眸光瞬间幽深，指腹重新覆上她的唇，轻轻来回蹭着，问：
“谁给你抹的？”
沈明时觉得他奇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自己。”
“怎么抹的这么多？”
红艳如血，一下一下撩拨着他脑内的神经。
沈明时顿了顿，轻轻抿了下唇：“您喜欢。”
裴缄哼笑了一声，明明知道，偏偏还问：
“这身衣服，也是因为我喜欢才穿？”
沈明时点头：“嗯。”
听他的声音似乎不太生气了，沈明时立刻抓紧机会道：“相爷，昨晚那个人您别再抓了，他是我唔……”
沈明时蓦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睫毛，想说的话全被压了回去。
裴缄听着声音不像生气，力气却出奇的大。
沈明时瞬间抓紧了他肩上的衣服，愣愣睁着眼睛。
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闭眼。”
“别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