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村里的百姓正在为雨歇放晴而欣喜,长兴县衙里更是热闹。
新郎新娘被众人早早送进新房,二人并排坐于床边。
几个婆子端起装满稻谷果子的食箩开始撒帐,一边撒一边唱着: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
咿咿呀呀的把东南西北上下中唱了个遍才算完,婆子们唱完出去了,陆离也去招待宾客,只剩新娘柳云旗一人端坐房中。
过了一阵子,柳云旗觉得端着的身子渐渐疲倦起来,伸手欲掀盖头,却被身边奶娘金玉拦住了。
“姑娘,不吉利啊。”
“我饿了。”柳云旗放下手说道。
身边丫头宝珠听言,忙去桌上端了碟玫瑰花饼来,柳云旗伸手取了块塞进嘴里细细嚼着。
“比起京师,差远了。”
金玉道:“姑娘,这长兴县跟京师自然是不能比的,可是既然已经来了,日子总还要过的。”
柳云旗半晌没有说话,盖头遮住,也看不见表情。
宝珠见她没有再取玫瑰花饼,便端走花饼,从桌上端来一杯瓜仁香茶递与柳云旗。
柳云旗接过,饮了两口才道:“奶娘,你说我这么做对么?”
金玉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当日在京师,虽然鲁莽了些,但要不是李家那丫头给捅出来,咱们的事就成了。”
一提起李家丫头,柳云旗的盖头晃了晃,“若有机会再回京师,我一定要她好看。”
过了会儿,柳云旗又问道:“来喜是随陆郎一起回来的,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金玉一听,弯下身子,压低嗓子道:“有。原来姑爷在跟姑娘定亲之前,就已经跟这里一个陶家女儿结过亲了,都四年了,也不曾迎娶。他那么早回长兴县,就是为了回来退婚。我听来喜说,那姑娘也是个硬茬,退婚算钱要利息,一个不差,今日还来送礼了。”
“送礼?陆郎请来的?”
“我看不像,更像是老夫人请来的,她俩还到墙角说话了呢。”
“说什么了?”
金玉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说。
“你哑巴了吗?”
柳云旗忽地骂了一句,金玉忙答道:“是老夫人想纳她为妾。”
“哼!”柳云旗重重一声,“我这个新妇还没进门,那边就商量着纳妾了,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人家,新欢旧爱全都要。”
金玉道:“我看也不是姑爷真心喜欢人家,不然也不会那么急着退亲。倒更像是欠的债还不上,急了,想着纳了妾就可以免债了,还能贴补家里。来喜说那姑娘酿酒卖酒,生意不错,一直供应姑爷在京师使银子。就连当初贡生的名额,都是陶家给纳的捐。”
柳云旗冷笑一声:“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娶了我得了官,纳了陶家姑娘有了钱,升官发财,一个不落,贪得无厌。”
“姑娘,现如今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够过好日子就行。虽然只是一个知县,但是在这长兴县,还是您最风光的。”
“你也知道是在长兴县风光,出了这个县,什么都不是。”
*
是夜,陆离喝的醉醺醺的进了新房,奶娘金玉和丫头宝珠见了,连忙退了出去,只留下夫妇二人。
陆离醉眼迷蒙,伸手揭了盖头,盖头下红唇粉面俏佳人正冲着他微笑,陆离见了心中大喜。
“娘子,我们喝杯合卺酒吧。”
柳云旗淡淡道:“你当唤我夫人。”
陆离笑着,摆出恭恭敬敬的样子作礼答道:“是,夫人。”
说着满心欢喜的扶起柳云旗去桌边,各取一瓢饮了。
陆离走马上任,迎娶新妇,双喜临门,心中喜悦不言而喻。
眼下春宵一刻值千金,二人牵着手走向床边,奶娘金玉和丫头宝珠则坐在门下发着呆。
“唉~”
宝珠叹了口气,引的金玉不满:“少叹气,咱们还有的熬呢。”
*
“怎么回事?”
宝珠金玉在门外说着话,忽听里面陆离一声大喊,宝珠想进门,却被金玉拉住了,直往外走,也把其他下人叫了出去。
陆离在房中大怒,柳云旗表情淡然:“你惊什么?”
陆离瞪大眼睛,问道:“你怎的.......”
\"怎的不是处子之身?\"
柳云旗裹着被子,倚在枕上,陆离见她早有准备一般,脑子里轰然一响,觉得天都塌了。
“好了,是不是处子之身,我现在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叫人看了笑话。”
“笑话?我看我就是长兴县最大的笑话。”陆离咆哮着。
“你叫什么?你亏了么?”
“我......”陆离一时哑然。
国子监读书三年,成了监生,可是国子监每年有那么多监生,各个都在等着官职出缺,好被安排。
湖州府的长兴县至少富饶平安,还是自己的老家,如果不是柳云旗的父亲,他怎么会被安排来这里当知县。
他清楚自己娶柳云旗的目的,柳云旗也知道陆离的心思,要不是为博个一官半职,又怎么会到期不回,拿着陶若筠的钱财在京师走动。
而柳云旗,要不是在京师名声不好,觅不到好人家,又怎会下嫁给一个知县。
区别在于陆离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柳云旗对自己一往情深。
“你这是......这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在求官,所以才......”
“你我各怀心思,又何必相互指责呢?”
陆离颓然的坐在地上:“可我对你......对你也是有真心的。”
柳云旗一笑:“陆郎的真心可廉价的很,陶家姑娘供你四年,还不是说扔就扔了。”
陆离听到这里,愤怒的指着柳云旗:“你让来喜跟踪我,你让他查我?”
柳云旗道:“分明是你欺瞒在先,我还没跟你拜堂呢,你的好母亲就忙着在喜宴上给你纳妾。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见到这样欺负新妇的婆家,你有什么脸说我?”
陆离捶胸顿足:“我造的什么孽啊!”
“好了,”柳云旗恢复了平静:“事已至此,上来睡觉吧,我困了。”
说完也不等陆离,自己翻个身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