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庭院外一座轿辇缓缓停下,一位妇人在婆子的搀扶下下轿。
陶若筠站在院中看去,只见那妇人身穿桃红袄裙,下身一袭白色百花纹样褶子裙,再看头上戴的是金丝荻髻,红色宝花挑心,金莲花的分心,一对儿草虫簪,三对花头簪,金花钿,云形掩鬓,一对儿压鬓钗,金葫芦耳坠子,这是配了全副头面。
陶若筠便已明白,来人身份不低。
一个丫头率先走到门边,不是宝珠还能是谁。
“我家夫人路过此地,特来看看。”
柳云旗在金玉的搀扶下进了院子,陶若筠引着几人往堂屋去了。
家中只有陶若筠一人,便道:“我去烧杯茶。”
“不必了。”金玉道:“我家夫人坐坐便走,不必麻烦了。”
说着用手帕擦了擦椅子,柳云旗这才坐下。
柳云旗打量着屋子,眉头微皱:“我听说陶家已经是云水村里条件不错的人家了。”
陶若筠站着道:“我家酿酒,和县里酒家做些小生意,确实要比农家要好一些。”
柳云旗右手捻住手帕,放在鼻下说道:“现下看来的确如此,不过将来可不一定。不过你家这味儿......”
“我家酿酒,有时开了瓮查看情况,确实会有些酒气。”
“嗯,所以陆郎不喜欢。”
柳云旗表情淡淡的,陶若筠分不清她今日来到底要做些什么,但至少说明她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前未婚妻的存在了。
“夫人倒是不用担心你家夫主变了心意,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柳云旗听了陶若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怒反笑道:“陆郎当然不会改变心意,陆郎求的是功名。我爹爹人在京师,他不敢动那个心思。”
“那你今日来我这里是为何?”
柳云旗站起身来,打量着陶若筠道:”我只是好奇,哪家的傻姑娘会支持我家陆郎四年,今日一见...... 我倒觉得陆郎配不上你。“
柳云旗自顾自的说道:“陆郎在这长兴县或许算得上人物,可要是离了长兴县,就什么都不是,更别提京师了。花女人钱财,通过婚姻改变命运,抛弃未婚之妻,这样的人可比不过自力更生的你。”
陶若筠刚想说话,柳云旗却话锋一转:“可是你要明白,这官就是官,再低等的官,也要比商人强上百倍。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这是你们一辈子也爬不上去的位置。做女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你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嫁了。至于知县的小妾......”
柳云旗冷笑一声,“他没那个胆子。”
陶若筠见她这样不客气,说话也更加直接:“要纳妾是陆家人的心思,你不去跟你家夫主说,不去跟婆母说,却跑来我家说什么?你要这样肯动心思,不妨想想,怎么让陆知县尽快把钱还了,这样还能少算些利钱。”
柳云旗听了这话,心里生火。
还没进门的时候,陆家父母便惦记上了她的嫁妆,想来那日大婚,在婚宴上提出要纳陶若筠为妾,就是自己没有同意给钱贴补陆家的原因。
“钱财是夫主欠的,你找他去好了,跟我谈不上。”
“既然谈不上,那就不要谈了,不过我很好奇,夫人说嫁人要门当户对,你堂堂户部侍郎的女儿,如何肯下嫁一个知县?这又是哪门子的门当户对?”
这是柳云旗的痛处,真正门当户对的人不肯娶她,她才不得不下嫁,甚至远离京师,远离流言蜚语。
陶若筠原先以为柳云旗嫁给陆离是情深意重,可是今日看来,柳云旗似乎有些看不起陆离。
可如果不是感情深厚,又为何愿意为他远离京师?
柳云旗怒火中烧:“陆郎今日是知县,三年后可不一定,有我爹爹在,早晚都要门当户对的。”
陶若筠淡淡道:“哦,那夫人可有些时日等了。”
柳云旗手中的帕子几乎被撕碎,狠狠捏住金玉的手道:“回去。”
柳云旗的步子不及进来时稳当,走的有些急了,人坐进轿辇里,金玉招呼着起轿。
“姑娘,这陶家女儿这样讲话,可要找人......”
“不急,”柳云旗坐在轿中缓过神来,不急不慢说道:“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先悠着点。她已经得罪了婆母,我看婆母不是个大度的,由他们去闹好了,我们看戏。”
金玉应了一声道:“也对,姑娘也不必跟一个乡野村妇计较,她除了一张嘴还能有什么?咱们是知县夫人,不失气度才是好的。”
柳云旗没有吱声,金玉便没再出声,跟着轿辇一路回了长兴县。
柳云旗没有回县衙,她住不惯那个小地方,婚后没多久就使用嫁妆在长兴县泰安街置下了一套房产,又安排了几个小厮丫头照顾自己,却说什么也不肯让陆父陆母住进来。
新婚那一夜,她和陆离闹的相当不愉快,第二日一早草草的敬了茶,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回了屋。
倒是陆离,得知母亲在婚宴上跟陶若筠说要纳妾一事后愤怒不已,和母亲大吵一架。
加之知道了陶若筠的礼金是收款凭证后,更是怄的要吐血。
明明是喜事临门,却弄的一塌糊涂,全家没有一个省心的,而他必须要装傻,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离要演,柳云旗整日待在内宅也要跟着演,她不想受那窝囊气,索性拿钱出来置了房产,和陆离一起搬了过去。
倒是陆父陆母,做下了那样的事情,不被媳妇儿待见,也不好说些什么。想回青山村又觉得丢脸,况且四年没回去了,屋子田地都荒废了,眼下只能在县衙里熬着。
这一熬,就让她熬到了机会整治陶若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