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端午热闹异常,新官上任,让几个乡里组织龙舟赛,河里早早就演练开来。端午汛期下了两天雨,河水丰沛,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这一天。
到了这天,陶若筠早早起床,没有穿日常穿的粗布衣衫,而是选了一件桃红袄裙,底下穿的莲红褶子裙,一双素色缎面鞋,头发梳成三绺头,插了翠叶银簪,青玉葫芦耳坠子,难得的施了粉黛。
之后便用碾成末的雄黄洒在墙根下,避免蛇虫鼠蚁。又取出那日阴阳生送的天师符贴在门上,门环里插了早早采回来的艾草。
陶若筠正忙着做事,忽听一个声音传来。
“筠姐儿~”
陶若筠抬头张望,原来是纵哥儿在院子外头叫她。
纵哥儿大名李天纵,是李家夫妻的独子,平日里要去上学,今日端午,私塾里放了假,便出来玩了。
只见他敞着青衣直裰,露出腰间裹肚,脖子上五彩绳挂着一只香包,脑门上用雄黄酒写了一个“王”字。右手握着一个燕子模样的纸鸢,左手捏着一个香包冲陶若筠笑。
“纵哥儿,你怎么来了?”
李天纵傻笑:“嘿嘿,我娘叫我给你拿一个香包。”说着晃了晃手中那个香包。
陶若筠不善女红,更善酿酒,目前做的最好的女红,估计就是缝破衣服了,能把针脚走整齐就好。往年这种日子要缝香包,陶若筠总是做的不好,后来索性不做了。
今年不知怎么。李家婶子叫李天纵送了一个过来。
她接过李天纵手里的香包闻了闻,里面有甘松的香气,袋口用五彩绳绑着。
”你挂脖子上,可香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划龙舟好不好?“
李天纵跟陶若筠打小就认识,陶若筠大他十岁,因此他就跟着跟屁虫一样,时常追着陶若筠跑,尤其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基本是树上桃子挂多久,李天纵就跟着吃多久,陶若筠从来不赶他,他也会帮着摘桃洗桃。
要不是年纪差距太大,当年李家夫妻都想把陶若筠说给自家儿子。
只是那日退婚,大家吵得难看,又拖累了他们作保,虽然不会真的他们出钱,可是毕竟害了人家,后面又忙碌起来,以至于一直没有走动。
陶若筠想,今天或许是个好日子,既然李家婶子来送香包,那就是不生气了,自己自然也要表示表示。
“好,我们一起去看龙舟,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买五黄好不好?”
“好。”李天纵应着,催着陶若筠关门,一起早早去河边占位置。
路过李家时,陶若筠站在庭院外朝里面喊:“李大哥,婶子,我带纵哥儿去河边儿看龙舟赛去,午饭时候我送他回来。”
李家婶子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应道:“好。”
又对李天纵嘱咐道:“听你筠姐儿的话,别乱跑,别掉河里去了,我们晚些过去。”
“知道啦。”
李天纵高声应着,拉着陶若筠的手就往比赛的地方跑去。
时间距离比赛还早,陶若筠陪着纵哥儿在空地上放风筝。
端午时节,春季水稻已经鼓鼓囊囊,成片的黄色弯下了腰,就等着收割了。前些日子雨水多,好在没出灾祸,因此春季收获不错。
接下来就是一段时间的农忙,收割打谷子晒谷子,翻田播种,农人一年就忙这两季水稻了。
没过多久,河边就聚满了人,不只是来比赛的,还有陶若筠这样看比赛的,以及见着人多,拎着东西过来卖的商贩。
陶若筠在人群中见到了天香楼郭掌柜的,有些好奇,便走过去打招呼。
“郭掌柜的,你怎么也来看比赛?”
“筠姑娘也在呢,我来凑凑热闹,早上酒楼人少,我抽空来看,一会儿就得回去呢。”
陶若筠笑笑,问道:“我前几天叫喜顺送的那三坛子酒怎么样?”
郭掌柜的万分惋惜的一拍大腿:“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酿少了。那天喜顺刚带回来,我店里就来了个商队,我瞅着不是穷人的样子,就试着推荐了下,结果人家一喝,全给买走了,连坛子都带走了。还说有多少量,他们全包了,可我也没有啊。”
陶若筠撇撇嘴,枇杷不便宜,又是第一次尝试,她不敢做多了,现在看来失策了。不过无妨,只要确定能卖的出去,那以后就可以多酿一些。
“那你可以告诉他们,再过一个月左右,我就有桑葚酒了,这次量多,有三大瓮了。”
郭掌柜的神秘一笑:“我说了,我说的店不同季有不同季的酒,虽然价格贵,但是质量好,数量少,要是感兴趣,可以叫人来。”
“那人家怎么说?”
“人家说他们外地的,来这里远,居然还有人问我哪里进的酒......”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看了眼陶若筠。
陶若筠心里明白,郭掌柜的不会说的,要是把陶家酒坊说出去了,人家直接从她这里买,天香楼就赚不到钱了,他不会自绝财路的。
“没关系,我的酒都从您那里过,我有多少都先问您,您不要了我再问别家。”
郭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筠姑娘放心,只要酒好,我都要,价格一定让你满意。我倒是觉得眼下这情况,你不妨直接酿果酒,我们两个配合,现在长兴县,我天香楼名气也是有的。你有好酒,我有好楼,简直无敌嘛。我别的不怕,就怕你也给我开个酒楼,自产自销,断了我的财路。”
陶若筠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掌柜的,我对酿酒感兴趣,开酒楼没兴趣。”
“那就好。”
二人说了好一番话,约定好下次喜顺过来取酒时顺便把前面的账结清,再把三瓮桑葚酒的订金付下,这样他心里才安稳。
正说话间,龙舟赛开始了。
陶若筠拉着李天纵和郭掌柜的一起到河边去看。
只见河面五条龙舟并列,鼓手立在龙头,两排桡手各自执桨,只等一声令下,那平静的河面瞬间白浪翻滚。
鼓手有节奏的敲着,桡手齐齐使力,一尺多长的桨深深插入河中,随着桡手的用力拨动,霎时河水翻涌,波浪滔天,岸上人更是齐声呐喊,响声震天。
有小摊贩穿梭其中,陶若筠也不免被推销了些物件,茉莉花串的首饰,带上一串可以香上一整天。
她看着那婆子年纪大,自己项上已有香包,便挑了个花串,用线穿的,能缠手腕好几圈。
又问郭掌柜的可要,郭掌柜的连连摆手:“这是姑娘家喜欢的,我家娘子带不合适。”
陶若筠道:“怎的不合适,你只说是你送的,看她可高兴?”
说着便又挑了两串,一串叫郭掌柜的带回去给娘子,一串叫李天纵带回去给他娘,都是便宜小物件,没人拒绝。
郭掌柜的看了会儿便提前回去了,说是怕店里忙,不回去要挨娘子骂。
陶若筠带着李天纵看完了赛龙舟又跑去集市逛,今日货品齐全,陶若筠倒没什么要买的,只是今日端午,有吃五黄的习俗,她没有准备,打算过来买些。
两人逛着逛着,就看见前面好些人突然跑动起来,伴随着讨论的声音。
“是不是知县来了......”
“好些当官的,去看看......”
陶若筠不想去凑热闹,拉住李天纵,不叫他乱跑,自己走到卖黄鱼的摊上称了四条黄鱼,又见黄鳝蹦的欢,称了六条。
两人正买着东西,就见一群皂隶青衣打扮衙役走了过来。
知县朝这边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