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两天,闲言碎语就传到了陶若筠的耳朵里。
“你们知道么?陶家那姑娘,家里住了一个男子。”
“是谁家的?”
“不知道啊,没人认识,听说脑子不好,也不知道哪里捡的。”
“哎哟哟,一个姑娘家,不得了啰,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她爹要是还活着,不得活活气死。”
“谁说不是呢?想汉子想疯了。”
......
陶若筠把小乙带回家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这就是陆离的目的。她几乎没有反抗,因为对她而言,活在这世上不是靠别人的嘴,而是靠自己一身的本事,无非就是影响嫁人而已。
从前陶若筠倒是清白的很,照样被人退婚,如今她不清白了,更加没人来找她。
一个给她说亲的都没有,陶若筠反而觉得清净的很。
她只想酿酒,赚些钱财,够吃够用,小乙这个救命恩人毁了她的名声,也把她彻底从某某娘子的身份中解脱出来。
至少在云水村,没有一个男人敢娶陶若筠,哪怕她有点钱财也不行。
陶若筠和小乙的相处倒是逐渐和谐起来。
小乙能吃,陶若筠想着法子把少量的肉混进菜里,小乙从一开始的挑挑拣拣逐渐变成“算了,就这么吃吧”的态度。
陶若筠对他的转变很满意,唯一的问题是他始终不肯再喝一次药。
她不知道小乙还能不能好,却逐渐适应了当下的生活,有个人陪着她也好,哪怕是个傻子,家里也总算有个男人,防贼防不正经的汉子防媒婆非常好用。
这天上午,陶若筠准备把清空的酒瓮拖到院子里清洗干净。
酒瓮很高很重,搬是搬不动的,都是推倒了滚出去。
那酒瓮一挪开,原先的位置就空了出来,陶若筠一眼便看见了两个瓮缝隙间掉落的一个东西。
拾起来一看,是一把绘着竹石图的泥金川扇。
陶若筠知道这种扇子,别说在云水村,就是在长兴县也找不出几把来。
她之所以知道,还是之前在天香楼见到有客人拿出来炫耀,说那是贡品。
陶若筠看了,心中直突突,心里本能的觉得这把扇子就是小乙的。
她第一次见小乙,就见他穿的仆役装,第二次见他是在自己家酒房,撬锁开酒是一定的。
说他不是个贼,陶若筠自己都不信。
八成是哪个官家的小厮偷了主人家东西,然后逃跑了,结果跑到她家院子里看见了酒,自作主张的开了,就晕在那里了。
小乙还没有说一句话,陶若筠就已经把整个故事情节推算完毕了。
她抓着扇子去找小乙,小乙正在院子里的井边打水,准备帮着洗酒瓮。
“小乙,你跟我来。”
她招呼小乙进堂屋,小乙听话的很,丢了水桶就进了堂屋。
陶若筠把扇子递给他,“这是你的东西么?”
小乙没说话,接过扇子就听啪的一声打开,那扇子在他手上转出个花来。
不用说,早就玩熟了,这是习惯性动作。
陶若筠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你的东西么?”
“不认识。”小乙摇头不承认,“不过我喜欢这扇子,送给我好不好?”
小乙想要扇子,陶若筠却在想别的事。
偷了主人家东西的小厮能有什么好下场?打发转卖了都是不错了,闹不好被打半死也不一定。
陶若筠收走扇子:“这个扇子我来收着好不好?等你想起家人了,走的时候我再给你好吧?”
小乙似乎没明白,但是听话,浅浅的嗯了一声。
陶若筠收了扇子,这扇子太打眼,给人看见了肯定又要传出闲话了,小乙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当不知道好了。
至于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她已经不想追问了。
*
端午过后是农忙,很忙很忙。
稻子熟了,几乎家家男丁都在田里,一天都难得直起身来,就连吃饭也是家里娘子做好了送去。
家家都在忙着收稻子,好准备把秋天的秧苗插下去。
陶若筠没有田,也不种稻子,她忙着收米收稻。
眼下桑葚酒还未发酵完毕,桃子还有半个多月才能开始成熟。
在这个空隙里,她会酿些白酒。
发酵时间短,价格便宜,大部分农人会在疲惫一天后来上一大碗,甜丝丝的,她就做这个间隙的生意。
稻谷收割后脱了禾,铺在空地上暴晒,天气好的话一两天就能晒到干透。
晒干的谷子要拿去舂,把谷壳和米粒分离开。
陶若筠需要米,也需要粗糙的谷壳,但是她的力气没办法舂太多米,太费力气了,所以都是买现成的。
她买了五石糯米,一时用不完,就将米倒进米瓮,用布裹住,再加盖子,用掉一个米瓮的米,就再追加买一瓮。
做酒的人家,最不能缺的就是米。夏天白酒冬天烧酒,没有了米,就什么都没有了。
陶若筠会在第一天晚上把要做成白酒的米淘洗干净,倒进水桶里泡一夜的水,第二天起来用手指甲一掐,可以掐断的话就是泡够了。
将米倒进蒸笼,用锅铲手柄捣出几个洞,锅里添水直接蒸,蒸熟了就捞出来放进竹篾盘里摊开放凉。
在这个空隙里,她让小乙帮忙碾碎饼曲,一直碾到粉末状才算合格。
陶若筠有心逗逗小乙,叫他沾点饼曲粉末放嘴里尝尝,好吃的。
小乙果然听信了,一尝嘴一咧:“辣,好辣。”
“哈哈哈哈~~~”陶若筠捉弄的很开心,当下将饼曲粉末撒进早已放凉的白开水了搅拌均匀,这才让小乙帮着把凉米饭放进酒瓮里,再将混合里酒曲的白开水倒进去搅拌均匀。最后用铲子把米饭摊平,用木杵把中间捣个大洞,纱布把瓮口一扎,盖子一盖,一瓮米酒就算完成了。
端午后的天气,最多三天就能发酵完毕。
按照习惯,陶若筠会用一个纸条写上酒的类型,封口的日期,这样就不怕后面会忘记。
陶若筠找出笔墨,在堂屋桌上研了点墨,写下了几个字。
便签还没贴呢,就听见小乙在一边嘀咕:“写的好难看。”
陶若筠脸色一沉:“你写的好看你来写。”
小乙还真的动笔写了,照着陶若筠的便签照抄,一个不落,工工整整。
陶若筠看了,吸了吸鼻子。
行吧,是比我写的好看多了,当下脸上又扬起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拿着便签就去贴上。
至于小乙,她被陶若筠凶的次数多了,似乎也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
等等!一个小厮怎么会写字?还写的这么好看?难道是书童?
陶若筠越来越觉得小乙是个谜,想不通,也懒得想了。
这个季节的白酒,她很少供应酒楼,更多是供应村里的村民们。
忙碌一天,身体疲累的很,要是晚上回家能喝上一碗酒,那真是身心舒坦。
陶若筠就是卖给他们的,价格公道,随时能买,就是赚的不多。
陶若筠保持着三五天做一瓮的速度,确保一瓮刚刚卖完,另一瓮就能接上。
这次夏收是绝对的丰收,大家都很开心。
也因着稻谷丰收,价格公道,郭掌柜的又结了一批帐,得了现银后的陶若筠索性把家里所有米缸里都存满了米,谷仓里也存了些稻谷,这样冬天没有水果酿酒的时候,她就可以在家舂米,毕竟米瓮不够放的。
她想着,这样的话,即使有小乙这个饭桶在,她也能熬到明天夏收。在干活的人眼里,只有满屋子的存货才是最大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