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刚过完,李天纵便从云水村赶了回来,没有片刻休息,就去找了陶若筠,给她讲了云水村自家的现状,还有桃林的情况。
去年桃子结了不少,有些没有及时卖掉,李家嫂子便尝试着做果脯,结果还真做成了。
李天纵这次回来,还带了好些果脯给陶若筠,除此之外还带了好些干冬笋和咸鱼腊肉,说是爹娘谢谢筠娘的。
陶若筠没有推辞,全都收下了,叫他年后继续跟着林管事的做事,最迟等到七月桃林结果,他就要上山了。
山上也带下来消息,说是去年种的果树,今春都开花了,只是不多,但好歹有了自己的果子,陶若筠还是很高兴的。
关于今年的酒如何去卖,也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酒先运到庄子上,然后从画舫开始卖,去年那一点点酒反响就不错,今年卖出去问题不大。
如果顺利的话,这些酒会先在太湖湖面上出售开,然后口口相传,等有了名气的时候,酒的存量也大起来,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在城中开一家店。
只是这些都不急,酒量要大起来,怎么也得明年了。
春日里节日有很多,但是基本都与陶若筠无缘了。二月十五花朝节,她也只能在后院里赏花,好在谢家的花相当丰富。
二月里梅花刚谢,忍冬便悄悄的开了,还是开在后花园的一个角落里,陶若筠是顺着香气找到的。
自打找着了之后,她就忍不住天天清晨都要去偷吃几朵,还得避开园奴老莫,免得他难过。
随着孩子的月份变大,陶若筠的脾气也渐长,不爱在翠竹轩里头待着,人也坐不住,就爱到处乱逛,这一逛便逛出了一个让人头疼的爱好。
她爱喂鱼。
从春晓阁喂到翠微亭,从翠微亭喂到松月楼,总之有鱼的地方她便去喂,一天喂十趟八趟都算少的,这把青荷看的眉头直皱。
“少奶奶,这鱼咱们今天喂过了。”
“这会子该饿了。”
青荷又道:“它们不饿,它们都长肥了,再喂下去,只怕要撑坏了。”
“撑了它们就不吃了。”
青荷没有办法,根本劝不住,只能让园奴这段时日都别喂鱼了,自己每次跟着陶若筠出去也只带一点点鱼食。
可是每次陶若筠喂完了就叫回去拿,一天不知道喂多少鱼食下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鱼胖了,青荷却瘦了。
谢鸿卓没有办法,便叫陈家兄妹到院中给陶若筠唱曲儿,先唱的什么恰春朝,又秋宵。春花秋月何时了?
陶若筠打断,不爱听。
又唱什么南阜小亭台,薄有山花取次开......
陶若筠还是打断,不爱听。
直唱到酷暑天,葵榴发,喷鼻香十里荷花,陶若筠才终于高兴些,她就爱听些顺口的,能逗乐人的。
这天谢鸿卓不在屋里,及至午间,日头爬至半空,晒的人暖洋洋的。陶若筠犯起困来,叫青荷搬了美人榻去后院晒太阳小憩,又叫陈家兄妹过来给自己唱几首小曲。
陈家兄妹一个怀里抱琵琶,一个手中拨三弦,唱的陶若筠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便要睡去,临睡前只听的兄妹二人唱:
菊花开,正归来......
陶若筠做了个梦,梦里她再次走进云水村那片桃林里。一走进去,她就着急,桃花已经开的很艳了,可是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修剪过枝桠,便着急的不行。在梦中到处找剪刀要去剪枝桠。
结果剪刀没找到,却见地上长出许多杂草杂树枝桠来,跟她的宝贝桃树抢地盘,陶若筠更急了。
也顾不上找剪刀镰刀,伸手就去揪地上的野草,一边揪一边自责,正月里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剪枝桠?为什么没有除草除枝桠?
为什么?
梦里日头猛烈,晒得陶若筠两颊燥红,发丝勾乱了,也没空去收拾,只顾着去揪地上的草。
杂草里混着茅草刺苔,割的陶若筠手掌渗出血来,也没空去擦。
正埋头忙碌间,忽听背后一声哀嚎,还未起身,便瞧见当空的日头一闪而过,刚刚还是午间,此刻天却黑了,陶若筠惊醒了。
陶若筠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连腹中都隐隐觉得不适,她瞧着陈家兄妹还在院中,天也大亮着,日头并未移动多少,便问了句:
“三公子呢?”
两兄妹有些慌张的对视一眼,道:“不清楚,没见着。”
“青荷!”
陶若筠大叫,却没人应。
陶若筠又喊:“青荷?”
“少奶奶。”是花照过来回的话,陶若筠愣住了,什么都不问了,起了身就往外走。
“少奶奶,您出汗了,待会儿着了凉可不好了。”
陶若筠不理,自顾自的往屋里走,边走边喊:“青荷?青荷?”
没人理,不止青荷没有回,连桑青也不见了。
“青荷呢?桑青呢?三公子呢?”
陶若筠一连串的发问,问的花照茫然无措。自打进门,她还没有见过少奶奶这样凶过。
“人呢?”
花照尚小,见到这样的责问,立刻咧着嘴哭开了:“在前头,在前头有事儿。”
陶若筠听了,心里安定了一些,只是纳闷前头有什么事,怎么两个丫头一起去了。
心里这样想着,便要去前头看,却被花照拦住了。
“少奶奶,您不再睡会儿么?”
“我不困,你让开。”
陶若筠伸手推人,身后陈家兄妹却也过来拉她。
“少奶奶,先别去,前头人头,别碰着您。”
陶若筠听了人多,刚刚安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剩下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手推开面前的人就往院子外头奔去。
几个丫头想拦,瞧见陶若筠那个样子又不敢,花影索性拔腿就往院外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陶若筠推开了众人,出了翠竹轩,听得外面异常喧闹,似乎是在哀嚎。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得去看看。
穿过花圃便是假山,钻进假山里再钻出来,便到了正厅侧面的廊下,从廊下八角门里穿进去,就到了厅里。
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靠近茶厅,那哀嚎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我的儿啊......”
陶若筠不去猜也不去想,抬腿走进厅里,视线越过无数人的肩头,她看见厅中摆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棺椁,谢母伏在上头哀嚎不绝。
她的眼前也像梦中那样,日头忽坠,顿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