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了一声。
“吃不完就不吃了。”
碗边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叮啷一声响。随后是桌椅移动的声音,盛观澜站了起来。
“可这……”是盛识风亲手剥的。
平时也就算了,甘甜胃不好,吃多了会难受。但现在就这么不吃了,好像浪费了盛识风剥虾的心意。那人虽然狗狗的,剥虾的时候勉强像个人。
盛观澜像是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从她手里接过筷子,把剩下的几只虾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是她的筷子。甘甜一惊,想开口提醒,但看盛观澜的动作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没有刻意避开接触过的部位,嘴唇冷淡地张合,一点也不嫌弃她。
甘甜暗自腹诽自己反应太大,别说是共用一双筷子,小时候分享同一份食物也是常有的事。哥哥大大方方的,她好像也不用这么紧张。
吃完虾,盛观澜抿了一小口清口的茶,又拆了一张湿巾,在甘甜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托起她白净的脸,仔仔细细地给她擦脸。
这只是两人的常见行为,甘甜乖乖地仰着头任由他动,眼睛扑闪扑闪,等他停下才小声问:“好了吗?”
盛观澜点了下头,将湿巾叠好,在妹妹看不见的角度,妥帖地收进西裤的口袋里。
珍藏妹妹一些与他有关的时刻,也只是兄妹之间的正常互动。
“跟我出来。”
在甘甜打算礼貌跟兄长道别时,盛观澜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危险的雷达拉响警报,她屏息抬头,男人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此时此刻,很难从他的表情里分辨他处在何种情绪里。
敲她的碗,等在所有人离开后单独叫她……
盛观澜一向体面,会给人留面子,有什么问题都会私下处理。看来刚刚餐桌上生气的缘由,就是她,不过因为刚刚爸爸妈妈和盛识风都在,他没有发作。
甘甜自认一直都挺乖的,除了今天……拿五十万砸一个男大学生。
身高差异,再加上一坐一站的姿势,盛观澜居高临下地看着甘甜。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妹妹仰着脸,眼神怯怯的,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嘴唇讶异微张,能看到贝齿边缘,和口腔内粉嫩的软肉。脸颊还有几道未退的红。
说不上这是甘甜回家时就存在的痕迹,还是他刚给她擦脸又蹭出来。她皮肤薄,稍不注意磕碰到了,就很容易留下青紫,也很难消。
她好像只会对盛识风露出类似反抗、生气之类生动的表情,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乖巧听话的,他下了指令,她就乖乖站起来。
“去哪里?”甘甜细声细气地问。
————
祠堂里的气味很难闻,灰扑扑的香火味和浑浊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呛得甘甜控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
膝盖下的蒲团很硬,玉米苞衣的质地不算粗糙,但一条一条交错编织、压得很实,也就跟柔软搭不上边了。跪了一会儿,腿也还是会麻,会被硌得痛,不比直接跪在地上好多少。
没一刻钟,受体质影响,甘甜无声无息地哭了。她觉得丢脸,头埋得很低,用发丝挡住小半张脸,不想让盛观澜看到。
哭什么啊喂,盛观澜还什么都没说呢,等他开始骂了再哭也不迟啊。
甘甜在心里吐槽自己不争气的泪失禁体质,努力地放缓呼吸,放平心态,跟眼泪对抗。
她身后的盛观澜看着她埋得低低的脖颈,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盛观澜根本没想罚她跪祠堂,他清楚这地方对甘甜的威慑力,原是想避开家里人,跟她聊一聊照片里的事。没想到刚到门口,他还没开口,她就自己推开尘封已久的祠堂大门,笔直地跪了下去,没给他留反应的时间。
这是做了什么……才会这么自觉。
盛观澜眉头狠狠蹙起来,心情在那一刻变得奇差。
太久无人打扫的大殿灰尘太重,过量吸入会损害肺部健康。原本很沉得住气的男人,面上罕见地露出暴戾的焦躁,也就一秒,又恢复了禁欲克制的一本正经。
“有什么要说的吗?”
祠堂很静,盛观澜把声音放得很低,低沉的声音质感如同乐器在殿内共振。
甘甜骨头酥了一下,打了个哆嗦,不过不全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有脑子里系统的声音。
新任务来了。
系统说:【请向盛观澜隐瞒你和颜川的关系,并解除盛观澜对你的怀疑。】
隐瞒关系,解除怀疑。
甘甜仔细想了想,关键还是在盛观澜身上。得看盛观澜收到的照片到底是什么内容,以为她和颜川是什么关系。
如果照片里,她和颜川客客气气地坐在茶楼,隔着整张桌子的距离,哪怕桌子上放着钱,解释起来好像也不太难。
可如果照片是颜川……凑近亲她的脸,好像就没办法解释了。她就算解释出话来,盛观澜估计也不会信。
想起那一幕,甘甜又不自在地使劲擦了下脸。看颜川的样子,干净文气,系统也说他木讷又单纯,怎么做这种偷亲人的事,还一点羞耻感都没有。还问她是不是就想让他对她那样!谁想了。
下巴蓦地被人挑起,打断了甘甜走偏的思绪。
这个略显轻佻的动作盛观澜做出来依然十分正经,松开的那颗领扣早已扣了回去,严丝合缝地锁住了他的咽喉,给他套了一层道貌岸然的皮。
“回答我。”
盛观澜语气很温和,甘甜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才一会儿,盛观澜好像比在餐桌上时更生气了?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些剧情迟早要经历的,甘甜给自己加油打气,想着先试探一下,软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他,“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但既然带我到祠堂来,肯定是我犯了大错。对不起。”
招不在多,有用就好。盛观澜一直都挺吃这套的,就像下午,她还没怎么样,他就妥协了。
苍白柔婉的脸配上泫然欲泣的眼睛,甘甜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楚楚可怜,谁看了都要心软。
却不顶用了。
粗粝的指腹近乎粗暴地擦过她的眼皮,拭去她的眼泪,最后停在她红红的、还有泪痕的眼角。
甘甜吃痛地“嘶”了一声,试图挣脱盛观澜突如其来的桎梏。
镜片反射出锋利冷硬的室内光,盛观澜背光站在黑暗里,整个人的轮廓像被描黑了一样,侵略感让人无法忽视。
他掐住掐住甘甜的下巴,感受她温热的眼泪顺着指缝淌到他的手心,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哭?”
“哭的这么可怜,这么娇气。让人一边心疼你,不舍得对你说重话,看你轻轻皱一下眉,心都痛了,忍不住想哄你。可明明是你做错了。”
“你想让我拿你怎么办?”